淄境内。
    据闻秦国此次乃是带着邦交之意前来,欲结缔契约与齐互为盟好,秦国将承诺不对齐国出兵,且着力互通商贸往来,以示诚意。
    此举动一出,立即引发争议纷纷。
    有臣子谏言,秦国反复无常,其承诺早已无法取信于人,且秦乃虎狼之国,怕是已有吞并天下之心,此等交好之言断不可轻信。又有人言,秦国如今最为强大,即便是齐国,面对强秦也需谨慎小心,倘若拒绝秦王的好意,恐会令秦不满,认为齐对秦抱有敌意,此于齐有害无益,倒不如与秦结缔盟约,两国修好,或可使齐免遭劫难。
    唯独远在桑海的常久,在听到此则消息时,低头喃喃道“远交近攻”
    “你说什么,子常”
    子胤凑近常久,将她的思绪拉回。“嗯没什么。”常久含糊道。
    已经开始了。秦国逐个击破的策略,伴随势不可挡、被人称为虎狼之师的军队,将会席卷整个天下,改天换地。
    只是没料到,会是扶苏亲自前来。
    常久有些疑惑,这样看来的话,上回在栎阳城时这件事便应当已经计划好了,回忆起当时公输仇与扶苏商议事情的频率,想来公输仇也知道了此事,可为什么扶苏没有告诉她呢
    是觉得没有必要用不着她她知道也没什么卵用
    想不明白,常久也便不想了,收拾收拾准备去见公输仇。
    自从再次回到桑海,公输仇给她的任务量直线下降,常久还以为是因为公输仇良心发现,觉得以前使唤她太过,终于决定对她好一点,亦或是看她儒家的课业比较繁重,想着不能耽误她的学习。
    现在看来,她真是想多了。
    之前所有工作的减少,只不过是为了酝酿一个终极任务,不,准确地说是一个大坑。
    听完公输仇的吩咐,常久陷入沉默,良久,她满脸复杂地抬头看向公输仇“这么有技术含量的事,您觉得我干得来”
    “凡事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公输仇摸着胡子,不痛不痒道,“你在我这儿这么久,也是时候出去磨炼一下了。”
    可你也没教过我偷人家东西啊常久内心咆哮。
    而且还是那个向玄的东西,她不死就不错了好吗。
    常久终于明白此前张良所言的含义,向玄这人的不简单,不止因为他官至大夫,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他与赵相郭开暗中有所勾结。
    常久得知此事时着实吃了一惊,不仅惊讶于向玄的胆大,也惊叹于秦国谍报力量之强。
    私通他国重臣,不用多想,干的便极有可能是卖主的勾当,这期间关系交错复杂,庞大权力之下是无边黑暗,旁人稍不留神便可能死于其中。
    她居然还要去偷向玄与赵相郭开私通的文书
    公输仇给出的理由是,她是一圈人中唯一见过向玄的,对此人更为熟悉,届时也更容易下手。
    对此常久想说,并没有。可惜公输仇不会听她解释。
    “这是公子的命令吗”常久想了想问道。
    “自然是公子之命。”公输仇瞥她一眼,道。
    好吧,那还真就没办法了,常久最终放弃挣扎。
    有一点常久并不知情,那便是扶苏确实将此事授意与公输仇,然而却并未指名常久去实施,决定让常久去的人,是公输仇而非公子扶苏。
    所以常久其实是被她老师坑了。然而这不要紧,因为常久也准备坑她老师。
    她并没有打算好好干。
    月黑风高。
    待整个小圣贤庄陷入夜晚的沉寂,众人皆已睡下,常久摸着黑爬起来。
    为什么将此事交由远在桑海城的下属,还有一个原因,向玄来访小圣贤庄,此时虽已离开却并未走远,出城往西第一个驿馆,便是向玄此刻下榻之处。
    出访远离都城的地方,不适宜带过多守卫,且在自己国家的地界上,任谁也不会以遭遇盗窃为前提携带守卫。
    所以向玄此刻身边除了那若干名门客,其实戒备并不十分森严。
    这也是公输仇敢于放手让她干的原因。
    但常久不会这么想,她首先想到的是两个人,两个劝她莫过多深入的人。有些事虽然身不由己,但她并不是将别人的真心相劝当做耳旁风的人,她不打算冒死的危险,只为让别人替她担心。
    出城往西第一个驿馆
    常久舒了口气,趴在屋顶上。
    所以她的计划是,出来溜一圈,见机行事,不勉强自己,如此大抵是偷不着文书的,故回去以后只要她真诚地表示她已经尽力了,即便公输仇看出她在“混”也拿她没办法。
    常久跳下院子里的时候,完全没有预料到她会遇上谁。
    后院安静得诡异,她了解达官贵胄下榻某驿馆时习惯性是要包场子的,今夜驿馆内不会再有不相关的人。
    可
    常久放缓步子,轻手轻脚地从漆黑的廊内走出来,月光照耀在庭院中,投下深深的暗影。她闻见浓烈的血腥味。
    走了两步,低头看去,脚边一具躺着的尸体,勃颈处深色的液体,蜿蜒流淌到地上。
    是之前硬闯藏书楼的门客之一。一剑封喉。
    视线顺着地面缓缓往前移动,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地上,其中有一部分趴着的,大概是临死前想逃却没能成功。
    再然后,常久看见了向玄的尸体。
    咕咚。常久听见自己喉间发出的声音,她、她也想逃了
    可她双脚生生钉在地面上,一动不动,既是逃不动,也是不敢逃。
    黑夜中伫立着一个人,月色清辉也无法照亮他脚下的路,只能幽柔地铺满银白的头发,手中剑尖仍滴着血,浑身上下透露着刚杀完人的锋利冷意。
    卫庄便这样不躲不藏地站在她面前,站在尸体之间,背影干净利落,又与黑夜如此相融,仿佛一直生长行走于黑暗里。
    寒冷的双眸向她看了一眼,常久心里陡然一咯噔,那一刻,她无比相信,只要她说错一句话,那柄鲨齿不介意再多杀一人。
    那夜,齐国上大夫向玄死于流沙之手,齐国举国震颤,聚散流沙之名几乎在一瞬间为世人所知,亦使人谈之色变。
    因为,它代表一个执行无差别暗杀的杀手团的名字。
    从此后,世人只知卫庄的流沙,再不知韩非的流沙。
    “好、好久不见,卫庄兄。”常久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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