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追兵追上来了。可即使追上,也逃不出被杀的命运,照这样的速度不一会儿所有人就会被全部杀死。
    常久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动作。
    “喂你”一道声音响起。
    常久扭头,离她不远处一个士兵正趁乱中朝她喊道“快过来”
    下意识地,常久抬脚朝他走去,下一刻,巨大的剑贯穿士兵的身体,头还未转回去,防御的姿势都还未做出,整个人顷刻间被钉在树干上,剑抽出,人落地。
    常久眼睛微微睁大,迈了半步的脚再次停住。
    血四溅开来,洒得遍地都是,草尖承接不住血滴的重量,弯下身子,又一滴落在土地上。
    后人的血覆盖前人的血,浸透了土壤,却不知是否能够灌溉新的生命。
    直至胜七杀完最后一人,收起巨阙,朝常久走来。
    然而这个时候,常久仍然在望着方才喊她那人的尸体。
    “刚才他如果没有看向我,或许可以避开你那一剑。”她道。
    “即使避开那一剑,他仍然会死,”胜七道,“他的死不在于战斗时分心,而在于他的弱小。”
    “一定要这样吗”常久仰头注视胜七,“一定要是死吗”
    “我只保证过不杀你的性命,其他人的生命应当由他们自己负责,”胜七道,“你丢不掉恻隐之心,这便是你弱小的根源。”
    常久没有说话。
    “等出了魏国边境,你的生命也将由你自己负责。”
    胜七依旧托起常久,但这一次,常久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那天日落之后胜七仍然没有停下休息,一直在走路,仿佛有无穷尽的体力,又仿佛已经习惯了步行穿越国家与国家的距离。
    “你要去什么地方”常久趴在胜七肩上,睡得迷迷糊糊,口齿不清地问胜七。
    你要去什么地方。
    似乎她没有听见胜七的回答便又睡过去了,又似乎胜七一如既往地根本没搭理她。
    常久其实心里隐隐知晓胜七的目标,所以她也知道,他们不会同路。
    第三日,又一批追兵赶上来。
    只要没有离开魏境,追兵就会源源不断地出现。
    这一回,常久没有丝毫犹豫,撒开腿就跑,将缠斗在一起的士兵和胜七远远甩在后面。
    趁着胜七暂时无法脱身,她铆足力气,甚至用上内力拔足狂奔,冲出树林一路奔逃。最终,常久的脚步停在了山谷的悬崖边。
    飒飒风声从悬崖下传来,仿佛呜咽的哭泣,常久还未在崖边站定,身后便猛然袭来一股强劲逼人的剑风,擦着她的侧脸呼啸而过。
    常久猛地心惊,大大小小的沙石被剑风掀起落入悬崖下面,她回过头,地上一道长长的沟痕。
    沟痕一直延伸至她脚边,顺着望过去,对面那头的人手持巨阙,并不再走近一步,或许是认定她无路可退,同时对自己的实力有着足够的自信。
    “看来你并没有听懂我的话。”胜七站在与常久相隔一段距离的地方,浑身透出骇人的杀意。
    常久转过来,面朝向胜七。
    “你不应该选择逃走,这对你而言是愚蠢而又危险的做法,”胜七道,“虽然我并不想杀一个女人,但并不是不能杀。”
    “我知道,”常久说道,“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人,你都可以毫无犹豫和手软,我从未怀疑过这一点。我没有留下来,只是因为我该走了。”
    胜七沉暗的目光牢牢盯住常久。
    “有一件事我想要告诉你,”常久望着他,“恻隐之心并不是人弱小的根源,相反,拥有常人所没有的恻隐之心的人可能因此变得更强,为了实现他心中的理想。”
    “那他实在很可悲,因为他的理想根本不会有实现的一天。”胜七并不屑于常久的说法,“身为强者,不能够让别人抓住他的弱点,你口中对于他人命运无法弃之不顾的人,等于将满身的弱点暴露给他的敌人。”
    听了胜七的话,一时间常久心里不知什么感受,她想到将来胜七同盖聂的对决,缓缓道“希望你日后不会遇到一个这样的人,因为一旦你遇到了,除非你打败他,否则你将无法证明你自己。”
    胜七眼神骤然危险,大概常久的话激怒了他“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现在走到我面前来,或许你还有机会活下去。”
    还有机会活下去么。常久回头望了眼深不见底的悬崖,扭头来对胜七道“你信不信,我能够从你手中逃走”
    “你可以试试。”胜七盯着她,双手握上巨阙摆开架势。
    他不信她会跳下去,仅仅为了摆脱他而放弃自己的生命,这样的逃跑毫无意义。
    两人对峙着,在胜七威势盛人的目光之中,常久抿了抿唇,悄悄一笑,转头纵身跳了下去。
    惊人的一跳。胜七第一时间没有选择挥剑斩过去,而是迅速上前至悬崖边,从常久方才站的位置俯身往崖下望。
    下一刻,一只巨大的机关鸟自下而上飞冲上来,掠过崖边高度的一瞬,站在机关鸟上之人与胜七四目相对,彼此在一瞬间审视对方。
    公输仇眯起眼睛,摸了摸胡子,心中暗道好危险的眼神。
    机关鸟巨大的翅膀承接着风力,几乎眨眼之间便飞出数丈远,站在地面的胜七已经无论如何也够不上这样的距离。
    常久从鸟背上爬起来,往身后遥遥望去,悬崖边胜七也正望着这里的方向,远远的看不清表情,只见到片刻之后他收起了巨阙,自悬崖边上转身离去。
    “老师好。”常久乖乖跪好,向公输仇伏礼。
    “行了,当初离开的时候我就不再是你的老师了,你既已扒上公子扶苏这棵大树,我们也就没有师生关系,同为秦国效力,说起来你我还是同僚。”
    常久额上冒出一滴冷汗,公输仇这语调明显是对她之前没征得他同意就自己决定离开还找公子扶苏帮忙的做法相当不满,隔了一年多还没忘呢。
    “学生不敢,一日是老师,终生是老师,”常久连忙再次低头,顺便解释一波,“而且老师,我去韩国是为了”
    是为了找到活下去的办法,回来更好地为您效力啊。常久这话还未说完便被公输仇打断了“不必多作解释,你那点心思还能瞒得过我”
    好吧。常久无言。
    “方才那人看上去十分危险,你怎么招惹上的”公输仇问。
    常久黑线“我没招惹他,我发誓。我是被牵连的。”
    “不过,依他这两天的行为来看,若你乖乖不动,他大概也不会杀掉你。”
    “嗯。”常久应道,她也这样认为。
    她甚至好奇,倘若公输仇不来接她,她就这样老老实实走回去,胜七到底会不会杀掉她,然而这一点此刻已经无从得知了。
    “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让你早点脱离不安全因素,不能冒险。”公输仇接着道。
    这就也解释了为什么昨日在茶棚时会托机关信鸽给她传信,叫她尽快离开。
    “所以您这几日真的有派人暗中监视我”常久问道。
    公输仇扫她一眼“老夫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和那么多的人手,是秦国的线人在暗中监视你,这些线人均为经过特殊训练的士兵,直接归属于蒙家管辖,也是秦国耳目的一部分。”
    昨日在茶棚内感觉到的视线,和之后在树林里的视线,并不是同一拨人,常久心想,她当时那种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的违和感原来来源于此。
    要不然机关信鸽怎么能够找到她的具体位置,肯定是当时有人知道她的行踪。
    可是,“蒙家的人为什么要监视我的行踪”
    “这你得去问蒙家的人,问老夫做什么,老夫什么也不知道。”
    “”常久无语。
    过了一阵,公输仇瞥了眼低着头默默郁闷的常久,道“身体怎么样了”
    常久抬头,略有些恍惚“还好吧。”
    “还好就行,那就可以去执行任务了。”
    “任务”常久疑惑。
    “既然该做的事都做完了,自然就应当为公子效力了,这不是你的承诺么,公子看你离齐国如此近,便在齐国给你安排了件事。”
    “什么事”
    “去了你就知道了。”公输仇懒得理她。
    数日后,桑海城。
    小圣贤庄门口。
    有没有搞错,常久满头黑线,又是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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