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裴无洙无数次对自己扪心叩问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峰回路转、莫名其妙地发展成最后那样她那时还会不会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便随心所欲、任性妄为地直接一个人偷偷摸进东宫里取信了。
    想了很多遍, 越想越气的裴无洙或是出于尴尬、或是恼羞成怒,当然也在心里默默答过许多次不肯定不会
    然而世间之事毕竟没有能再重来一次的好机遇,多是只能于事后空叹“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起码对于一开始对一切均毫无所觉的裴无洙而言, 那时候的她,出于一片赤忱爱护之心,以及对无论自己做什么东宫太子都很难对她真正翻脸的莫名自信, 几乎算是义无反顾地一头撞了进去。
    直撞得她后来眼冒金星、头晕脑胀、稀里糊涂便蒙头蒙脑地全着了某人的道去
    事情的前半部分总是很顺利的,无论是飞六飞速报回的确切讯息,还是裴无洙趁着月黑风高,按计划顺利潜入了那间侧殿、更又顺之又顺地从其中成功翻出了那纸鹅黄色的十二月画笺, 简单扫过没找错, 塞进怀中就打算走人。
    一豆昏黄,便正是这时候在侧殿一隅一闪一闪地缓缓跳跃着亮起来的。
    那侧殿边角处案几上的灯烛昏沉黯淡,几乎只能照亮其灯身的一丈之内,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清清楚楚地映照出那几根点灯的修长手指, 以及其主人古井无波的平静面色。
    裴无洙一惊, 手上动作霎时一僵, 后背的白毛汗刷地一下冒了出来。
    “迢迢, ”东宫太子缓缓地、缓缓地开口, 轻声道, “你现在是不是应该跟孤解释一些什么了”
    裴无洙:
    裴无洙默默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当机立断伸手入怀,把那纸鹅黄色的十二月画笺撕了个精光粉碎。
    东宫太子不发一语, 只面沉如水地瞧着她动作, 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多动一下。
    “巧, 好巧啊, 哥, ”等确定把那信纸毁到以人力而言绝无再复原的可能之后,裴无洙心里松了至少一半的气,挠了挠头,开始插科打诨地耍无赖了,“这么晚了您还坐在这里不睡啊”
    “天色好像真不早了,啊,我困了,”裴无洙望天望地望四周就是不敢对上东宫太子的视线,开始强行打哈哈装傻了,“突然好困好困,我先回去睡了,哥你也早点休息啊”
    “不巧,”东宫太子神色平静道,“孤本就正是在此安心等你的。不然你以为,孤这里防卫森严,飞六又是从何方得知,你要的东西便正在侧殿之内的”
    飞六
    我宣布,以后你在我心里就是李沅第二裴无洙快要气死了。
    “说好的他们两个暗卫是给了我、以后完全跟着我的呢”裴无洙一边在心里对飞六恼怒异常地万分唾弃着,一边咬着牙,面上委委屈屈道,“就不奢求要他们只听我的话了,为什么还联合旁人一起反过来坑我啊”
    “并非飞六有心糊弄于你,只是他窥来探去的,自然会引起孤这边的注意,”东宫太子面无表情地解释了一句,继而冷冷抬眼,微微泛凉地紧紧盯着裴无洙仓惶恼火又委屈的侧脸,语调平平地反问了一句,“原来在迢迢心里,孤算是旁人的么”
    “当然不是不是说你”裴无洙一个激灵,赶忙举起手发誓表忠。
    开玩笑,这种敏感的地方、这么敏感的东西、这样敏感的场景说来惭愧,裴无洙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略略想想,都觉得自己今晚的举动实在是太容易引得人心中生出某些不太友好的猜疑了。
    “我发誓,”裴无洙扑闪着那双又圆又大的杏子眼,目光坚定地凝望着东宫太子道,“在我心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和哥你站在一起的”
    “哥,咱俩什么关系啊,你总不至于连我都会怀疑吧”
    “是么”东宫太子斜靠在案几上,一手撑起侧颊,偏着头缓缓地审视着裴无洙强作镇定的面容,脑海中不知想到了什么,突兀地猝然一笑,低着头一边笑一边轻声地反问裴无洙道,“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和我站在一起的迢迢,这可都是你自己说的。”
    裴无洙隐隐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好似周遭的气氛莫名黏腻起来了一般。
    但苦于不解其中深意,也毫无踪迹可寻。
    默然片刻,裴无洙不自在地揉了揉指尖,正想开口插科打诨些什么,好把这一茬赶紧绕过去东宫太子却没再给她这个机会。
    东宫太子倏尔起身,一挥衣袖,震灭了案几上的灯烛。
    在重新恢复黑暗的一片墨色里,东宫太子从容踱到裴无洙身前,将她整个人松松拢在了怀中。
    一只手牢牢扣住裴无洙肩臂,另一只手则不动声色地在她腰背处缓缓摩挲着,既是安抚,又像是带了些某种没来由的亲昵狎然直叫裴无洙难受得浑身上下都不自觉紧绷了起来。
    不,不是裴无洙虚弱地心里偷偷为自己辩解道不是我怂,真不是,实在是东宫太子这姿态,怎么看怎么像是某些不可描述的名场面啊
    她哥这是想干什么啊呢裴无洙心慌意乱地崩溃想道就算是怀疑什么不好的、要拷问她,也不是这么个拷问法吧
    要是这种“拷问法”,东宫的犯人们怕都是还没被吓死就先被羞死了
    “我们什么关系”东宫太子微微弯腰,附到裴无洙耳畔,咬字间的气息缠绵悱恻地喷吐在裴无洙的耳根处。
    只听得他语调中含着一抹沙哑的沉闷笑意,悠悠然地反问裴无洙道:“迢迢,你来说说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我,我们,”裴无洙不明白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心慌意乱、神情恍惚却又毫不迟疑地理所当然道,“你是我哥啊,你说我们还是什么关系”
    “你说,孤是你哥哥,”东宫太子语调平平地重复了一遍,重复完,亦同样平静地反问裴无洙道,“可孤真的是么”
    裴无洙的脸色猝然一白。
    裴无洙抿了抿唇,像是有些不愿承认某个事实般固执地偏了偏头,不去回答东宫太子这个答案如此明显的问题。
    “你知道的,孤不是,”东宫太子右手缓缓抬起,轻柔地摩挲着裴无洙的侧脸,温柔而又不容逃避地将人的脸扶正了,一字一顿地缓缓申告道,“孤也知道,孤不是迢迢,你知道的,孤的记性很好。”
    “而很不巧,你来之前,孤刚把那红木匣子里的三百余封信笺都看遍了,你可以毁了那封信,但是没用的,无论它还在与不在,假的就是假的,”东宫太子口吻漠然地撕扯下了二人之中最后的一层遮掩,面无表情道,“我们都知道的,孤不是你哥哥了还有必要继续自欺欺人、骗人骗己下去么”
    裴无洙的心态突然一下子崩了。
    在今日之前,裴无洙还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的脆弱,东宫太子仅仅只用了一句“假的就是假的”,就足以叫她骤然失态泪崩。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聪明敏锐,这简直是欺负人啊,脑子不好使的都跟你们没法玩了,”裴无洙呆呆地喃喃自语道,“你就不能迟钝一点,不,哪怕就迟钝这一回也行啊为什么要查的这么快这么迅速呢,我本来,本来不想叫你知道那封信的啊。”
    “怎么就不是了呢”怔怔出神着抱怨罢,裴无洙抬起头,睁大了那双水雾蒙蒙的杏子眼,莫名委屈却又带着三分孩子气的偏执固犟,拧着眉头倔强道,“我喊了你这么多年哥,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哥啊。”
    “我不管那些的,我们是啊,我们都是这么几年了,难道我之前的哥都白喊了么怎么就突然不是了呢”
    “你不要跟说那些,我知道,但我不想听,”裴无洙别过脸,泪眼朦胧地哽咽着拒绝道,“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哥,原来是、现在是、以后也一直都会是的只要不让父皇知道,只要不让父皇知道,就什么事也不会有的,我们可以一直是的。”
    “可是迢迢,”东宫太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下不忍,捧着裴无洙的侧脸,用拇指的腹肚一点一点轻柔地擦过那上面蜿蜒落下的泪珠,但最后仍还是坚持道,“孤却没办法再做一个好哥哥了”
    “你可以的,”裴无洙焦灼地一把反握住的东宫太子抬起的右手,仿佛落水之人牢牢攀附住身前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殷切期冀地凝望着东宫太子的双眼道,“那不是你的错,谁都没办法选择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世上的,我们能决定的,也就只有到这世上来以后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你可以的。”
    “你一直都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你是我心里最好最好的哥哥,”裴无洙固执地坚持道,“你可以做得到的,一定可以的”
    “我们不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裴无洙焦急地一遍又一遍向东宫太子申明道,“那不是你的错,哥,我们都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好不好”
    “那不是你的错啊,”裴无洙如此告诉东宫太子,也是在心里如此告诉自己的,“我不在乎那些的,我也绝不会说出去的。”
    “你不说、我不说,只要我们处理得干净一点,外面的人就都不会知道的,什么都不会变的,我们就都还能跟以前一样”
    东宫太子深深地凝望了裴无洙半晌,默然无语,须臾后,还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啊”
    裴无洙错愕、不解、难以接受,也想不明白。
    只在东宫太子沉默但却坚定的眼神里缓缓停止了自己祥林嫂般喋喋不休、徒劳无功的自我洗脑行为,呆呆地僵在当场,脑子怎么也转不过来那个弯,百思不得其解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啊”
    最后那句,与其说是在真心询问东宫太子,倒不如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裴无洙在自己问自己。
    殊不知,这两句反问,却险些就此抽空了东宫太子心中,先前强行鼓起的那一腔决绝孤勇。
    东宫太子仿佛被人凭空抽夺出了脊骨出来般,软软地垂下头来,轻轻抵靠在裴无洙的脖颈间。
    有冰凉凉的东西顺着裴无洙的脖子往下流,冰得裴无洙心尖一颤,霎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哥,”裴无洙呆呆道,“你,你别哭啊。有话好好说,我也不是”
    “迢迢,”东宫太子把脸埋在裴无洙颈侧,平静,无望,却又同时带着一抹羔羊献祭般的自虐快感,缓缓道,“因为哥哥爱你,哥哥爱你不是你以为的你对李母妃那般的爱,是这样的。”
    东宫太子微微抬首,狠了狠心,迎着裴无洙的唇瓣,轻缓、温柔、小心翼翼、呵护备至地贴了上去。
    “哥哥爱你,”东宫太子贴着裴无洙的唇,满腔情愫,就此倾泻而出,“是这样的爱你懂了么”
    那几乎算不上是一个真正的吻。
    但即便当时的裴无洙心神巨震、猝然失色之下也品尝到了其中的几分苦涩。
    根本分不清嘴巴里品尝到的究竟到底是二人中哪个的眼泪只记得那是一个很苦、很苦的味道。
    “所以,孤无法再做一个好哥哥了,”东宫太子直起身来,放开了怀中从头发丝僵硬到脚趾、再一动也不敢动的裴无洙,平静而无望地直叙道,“孤早已无法欺骗自己的心,更不想再骗你迢迢,我爱你。是想和你在一起,两个人、一辈子的那种爱,是男欢女爱的那种爱。”
    如果三观可以具象化的话,裴无洙想,她自己长久以来的三观,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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