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就没有吧, ”裴无洙被东宫太子难看的脸色唬了一跳, 惊惶地后退了一步, 醒过神来后又带着三分不自知的委屈道,“我也就是顺嘴那么一说”
    “就算是我说错了话,也不至于叫你总是这样、动辄就突然黑了脸冲我发作吧。”
    东宫太子僵着脸缓缓找补道“孤方才并不是有意对着你发脾气吓着你了么”
    说这话时,他的语调里带了些自心底油然而生的难堪, 还掺上了些许的自苦之意。
    由爱故生忧, 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东宫太子心想云棠说得对,自己现在这般一个人多思多虑、患得患失, 为裴无洙的喜恶忽视又喜又忧最后由失望到不自知的怨艾,一点一点, 腐蚀掉内心的自我克制。
    要是再继续强留裴无洙在身边, 确实迟早会控制不住失手毁了她。
    认清到这个事实的那一刻,东宫太子心头突然浮现起了无边无际的自我厌恶。
    “或许吧,你也许不是有意的。”裴无洙自进门起一直隐隐憋着的那口气却突然再也忍不住了。
    有些话, 她本来不想说的, 说了没意思,反而还伤感情而无论从情感还是理智来说, 裴无洙都本不欲为此和东宫太子闹翻的。
    但当下被东宫太子主动一道歉, 却反而像是有些“恃宠生娇”了一般就好比一个小孩儿摔倒了之后, 边上没人在意的话也许他还能不哭也不闹, 但只要一有人来哄, 那个委屈劲儿一上来,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裴无洙苦闷地想明德殿前那一回,还有宓贵妃今日的平白受辱东宫太子常说“事不过三”,那这都两回了,自己也确实有资表达一番内心的不满了。
    裴无洙沉着脸重新坐下,气闷道“但反倒我今天确实是真的对你忍了一肚子的火你知道么,我娘从来没在我面前哭过。”
    “哪怕是我们在普安寺最苦的时候,她再难受,也绝不会当着我的面表现出来的。”
    其实裴无洙也清楚宓贵妃当时的眼泪或多或少有些故意做戏给她皇帝渣爹看得意思。
    但这个认知,并不能丝毫宽慰到裴无洙由此深感憋屈的内心,反而更叫她觉得自己无能与无用了
    “但是她今天就没忍住,就在刚刚我过来找你之前。”裴无洙不自觉湿润了眼眶,生气地瞪了东宫太子一眼,恨恨地拿着案几上的发钗在硬实老黄梨木的桌子上磕来磕去,手上使了很大的劲儿,活像是跟这桌子和发钗都过不去了一般,“她原来从来不会在我面前哭的,她今天心里肯定难受极了就因为这么一颗破珠子。”
    “对不住,”东宫太子眉心紧蹙,缓缓道,“这事主要是孤思虑不周”
    “当然要怪你,”一说起这个裴无洙就来气,气得直哼哼,“父皇与我说,这珠子是你外祖父留给人家未来的外孙媳妇的,只是放你这里暂且寄存一下罢了说起来这也不是你的东西,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自己做主拿去送人了呢”
    “这事你提都都没有跟我提过,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娘也什么都不知道,”裴无洙愤愤道,“高高兴兴戴出去了,就因为这个被人故意为难使脸色。”
    裴无洙越想越气,要不是现在已经算“物归原主”了,她真恨不得把这东珠砸了算了,看着就心烦“你这事怎么能做得这么坑简直都跟我李沅表兄当年有得一拼了。”
    “可外祖当年把这东珠与孤时,”东宫太子一看裴无洙都快要哭了的神情,心神蓦然一慌,仓促地为自己辩解道,“说的并不是后来告诉父皇的那套说辞。”
    “他是直接明言,要孤把这东珠留着日后登基了作顶冠朝珠用的,孤私以为,自己日后也并不需要这些外物来修饰君威,所以”
    所以裴无洙要了,他就给了。
    东宫太子那时候是真的没有想太多。
    虽然如今看来,这东珠物归原主,重新从裴无洙那里回到他手上,多多少少带了些世事造化对他冷冰冰的嘲讽与恶意。
    讥笑他内心那不敢与人言的、大逆不道的痴心妄想。
    裴无洙怔了怔,把一直憋着不说的话讲出来后,内心的火气本就泄了一大半,东宫太子再这么一解释,剩下的一小半好像也顿时没了。
    她的脾气可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也太好哄了吧,裴无洙郁闷地想。
    “你外祖父也好坑啊”裴无洙真心实意地感叹了一句,然后皱了皱眉,不大高兴地质问道,“那皇后娘娘那里,听说的又是哪一套的说辞”
    东宫太子却被她这么简单的一句问得犯了难犹豫许久,才缓缓地摇了摇头,蹙眉道“孤并不知。”
    不知
    裴无洙满心问号,欲言又止,无话可说。
    “李母妃很好,”东宫太子沉默许久,凝望着裴无洙,像是不知该从何说起般,踌躇着缓缓道,“她很爱你今日之事,是孤对不住你们,孤明日会亲自去求见母后,与她把话摊开说明。”
    这世上爱裴无洙的人很多,东宫太子想,这很好,他也是希望她能一直好好的。
    正是因为这份同样的爱,很多事情,他们互相之间或许有龃龉、或许有冲突但都愿意保留给彼此最基本的善意。
    东宫太子心知,他是如此,宓贵妃亦是如此。
    “我当然知道我娘很爱我,我也很爱她啊,”裴无洙的眼神躲闪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哥你和皇后娘娘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虽然裴无洙内心对郑皇后有各种说不出的挑刺与不满意,但一码归一码,裴无洙却并不希望东宫太子和郑皇后之间闹得太僵。
    她哥已经够惨了,养了自己二十年的父皇不是亲爹、还要下手除掉他这个“孽种”要是与母亲关系再尔尔,裴无洙想想都心疼。
    毕竟,裴无洙原先对郑皇后本身也无感,甚至因为对于她皇帝渣爹渣男本性的深刻认知,内心还对郑皇后有着满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后来之所以又处处看郑皇后不顺眼了,也还是因为东宫太子那个要命的身世。
    在那个“秘密”上,东宫太子是最无辜的。
    但裴无洙同时也不好太去怨怪她的皇帝渣爹毕竟真宗皇帝在知晓太子身份前的二十年,也确实算得上掏心掏肺、呕心沥血地栽培她哥了如果不是那桩隐秘被撞破,东宫太子是绝对、一定以及肯定能顺利登基为帝的。
    就算真宗皇帝是个人渣,但至少在这件事上,他并没有渣了谁、反而是真真切切被渣得最狠的那个。
    裴无洙无人可怨,才只好把那份说不出口的愤郁放到了郑皇后身上去。
    “误会”东宫太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温柔地俯视着裴无洙道,“迢迢,你要知道,有期望才会有失望,有寄托才会有误会孤与母后之间,并算不得上什么误会,只是无情罢了。”
    “可她毕竟是”裴无洙被这波澜不惊的两句话说得心神一跳,莫名寒凉。
    “今日父皇在明德殿,”东宫太子却已经不想再多说郑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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