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辛见他并无揶揄之态, 他面容严峻, 眉目间疲态显露。她游上岸, 知道他一路也不比她轻松多少。
    来大梁这么久,她还没学会给戚慎宽衣,解了几次玉带才卸下。
    “发冠要取么”
    戚慎颔首。
    景辛踮起脚尖为他摘下发冠。
    他垂眸凝望她,湿衣沾身也堪比美人出浴动人妩媚。戚慎喉结滚动,听到景辛的一声轻笑。
    “别打主意,我太了解你了。”
    戚慎戏谑道“哦那你猜我此刻在想什么”
    她眼波慵懒流转“别想吃我豆腐。”
    戚慎挑起眉,掌心握住她柔软腰肢,倾身倒向池中。
    水花四溅, 景辛不料他有这一出, 险些惊呼。但她会游泳, 并不怕水。
    温泉池深而宽,她已划水游到对面。
    戚慎靠在水底雕砌的石椅上嗤笑“竟不知心心何时学会戏水的。”
    景辛微怔, 才记起原主不会游泳。
    她嫣然巧笑“你不知道的很多,我还学会骑马, 学会射箭了。”
    “学什么射箭,你是想陪我打仗”戚慎伸出手, “拉弓废手力,你肌肤受不了弓箭摩擦, 过来。”
    景辛顿了下还是游到了他那边, 她相信他如今不会乱来。
    石椅连排,她坐在旁边,忽然听戚慎说“边关有战”。
    景辛一怔“发生了何事”
    “一帮异国黑人骚扰我边境。”但戚慎面色没有波动, 神色不屑,“南州关防御严峻,工事千处,自古就提防外敌入侵,他们又岂是对手。”
    景辛仔细询问,才知道是因为司农院北上寻觅辣椒时遇到了这群身毒人。身毒人正在附近几国探视,白人高大,他们不敢贸然出击,而正好撞见了司农院那支队伍,料想黄人羸弱。几次暗中潜入大梁境内,发现大梁地大物博,又有多国共制,认为内部析离,才发兵试探。
    他们阵营部署不够严谨,戚慎重武,边关武将都受过严厉训练,未死一卒击退身毒人,乘胜追击数百里,剿敌逾半。
    景辛有些怔愣,想不通为什么还是会发生这种原书剧情。
    小说里秦无恒正在南州关遇险,沈清月故意与戚慎置气跑到南州关被身毒人发现,他们惊艳于沈清月的美色进行骚扰,戚慎追去,震怒发兵。那次也是不痛不痒的一场仗,身毒人不是梁军对手,但那次戚慎兵权都交给了秦无恒,才致成为秦无恒的阶下囚,被他血洗王宫。
    如今没有沈清月,这场战争却因为她而起。
    都是因为她要吃辣椒,她怎么是这种红颜祸水的剧本啊,她不是带着老天的旨意来洗白做好事的么
    景辛关切问“可有百姓受伤”
    戚慎道未有。
    “王上,能不能减免南州关税赋此事因我而起,我”
    戚慎握住她手“不怪你。”
    景辛还是很懊恼,戚慎道“寡人会减免税赋。”他面带几分无奈笑意,“但寡人从不曾减免过哪地税赋,恐怕天下臣民皆会恐慌吧。”
    “不会啊,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景辛仍是黯然,只祈祷这场入侵能跟原书一样只存在两章剧情,仅这一次他们就不敢再犯。
    她忽然想到“你这么剥削百姓,国库是不是很多金子”
    戚慎唔了声“你想知道”
    景辛点头。
    “明日带你去看。”
    长欢入内端来茶水,见她与戚慎相谈甚欢不免也欣慰笑起。景辛有些脸红,虽然这也就只是单纯地泡温泉。
    她喝下两杯茶填补喉间的渴,发现戚慎正含笑在看她。
    “你看什么”
    “你游过去时,像条美人鱼。”
    景辛“”
    “那你能否游一个给我看”
    戚慎扬扬眉,潜入水中划去对岸,回首瞧她“满意么”
    她笑起来,发现他回头笑开时那一口薄唇与白牙像个单纯的大男孩,好像有了甜宝后他真的不再如之前那般暴戾。
    见她笑得开心,他划得越发起劲,水花自他臂下溅落在她脸颊,她侧头躲开喊他不要闹。他游到对岸,湿衣包裹下,臂力肌肉喷张出雄性的力量。景辛发现,不光是他爱看美人出浴,她也爱看美男戏水啊。
    她忽然感觉自己很好色,也许是没吃过肉的缘故
    戚慎前行在水中,但视线是回头落向她的,他薄口唇弯起愉悦的弧度,回头想来个转身,景辛见那已经靠向石壁了,脱口喊他小心。
    为时已晚,他额头重重撞在石壁上,整个人也不再笑了。
    景辛游过去看他,额头上瞬间已有一块红印,这是天然泉眼,除了这面是凹凸不平的天然石壁,其余三面才是人工砌平的壁面。
    戚慎眸色暗沉,面色已有薄怒。景辛忙握住他手,轻轻吹了下他额头“我们上去给你叫太医,疼吗”
    她不曾听到他回答,这才见他黑眸幽深,薄唇抿作冷淡线条,不知在想什么。
    他郁闷如个稚子,她安慰道“疼疼就过去了,下次就记得不能再往这里游了,别生气哈,我给你吹吹。”
    戚慎忽然握住她手腕。
    她望见他黯然失意的眸光,眸底闪过巨大痛楚,却强迫压抑,似稚童无助,乞求渴望她的安抚。他眸色那样痛苦,她忽然想到,他也许不是因为被撞而痛,而是前王后给的伤害。
    景辛抚过他伤口“都怪我太贪玩了,但是刚才你游起来真的好帅呢,我从来没见过你还会游泳,卸下天子的身份,多了我喜欢的人情味,我喜欢你刚才笑时的模样。”
    戚慎一直紧攥着她手腕,她很疼,像筋脉血液被阻流,也发胀难受。可她一直微笑着,单手抱住他后背,埋在他颈窝“小时候他们会叫你们什么”
    戚慎眼底闪过一丝茫然,而后狠戾眯起眸子,叫什么叫他灾星,叫他废物,叫他今日还没死的王子。
    她嗓音温软响在耳侧“我叫你什么好呢戚慎慎慎”
    戚慎终于失笑一声。
    景辛温柔笑起“你是我见过最帅最好的人。”
    “好”戚慎嗓音微有暗哑。
    “嗯,这世间的好人分两种,一种生来善良,一种改邪归正。前者是天生的,不必去学。可后者却难得,他们感知过恶,所以才知善为何物,因为难得所以才显珍贵。慎慎很好啊,对天下稚子爱护,对天下弱女子实行律法保护,没有天子可以做到这样的,你是大梁独一无二的天子,后世女子都会给你赞誉。”
    他还是失神的。
    景辛弯起唇角“甜宝还有多久才能长大呢,会走路那种”
    他被她一点点拉回思绪“一岁便会。”
    “那到时候你教他学浮水吧,他肯定很崇拜他的父王,父王游得很厉害的。”
    戚慎抚过她脸颊“景心,何为爱”
    她想了想“大概愿意无私付出,放在心尖,时刻会想念,做一切都甘愿,一生一世只要这一人。”
    “没有别的了么”
    景心暂时想不到,她虽对他早已心动,却还没到爱入骨髓的深度,小说里的爱情都太甜了,她从来没有遇到真正细心到一切为她的人。戚慎还拿她当原主吧,她心里忽然难受,竟有种想开口承认自己早已经不是原主的冲动。
    她张了张唇,听到他这时问起“那如果还想把她揉进骨髓呢”
    她想着回答,他已经再问“夜夜揉进身体里,耳鬓厮磨告诉她有多喜欢,想要她生一宫殿孩子。”他望着她发怔的眼睛,“景心,我爱你。”
    她怔愣失神,听到心脏疯狂的跳动。他俯下身吻了她,却是克制的浅吻。他摸着她脸颊,才看到她手腕被他抓出的血红印子。
    他眸底顷刻黯然懊悔,她忙说“我不疼。”
    “我好像有许多噩梦,梦里我被母后丢入池中,她企图惹经过的父王注目,高呼父王来救我,可我却在水中游刃自如,还对她说母后,孩儿会游。我被母后摔在石壁上,磕破了头,只是因为我会浮水。”
    景辛紧紧抱住了戚慎,眼泪涌下,她发现他实在太惨了,这样一个被虐长大的孩子童年到底快乐过几天她好像能理解他为什么不杀秦无恒,因为那是他童年唯一的快乐,也是第一次给过他快乐的人。
    戚慎是强大的,也终于恢复如常,横抱起她上了岸。
    他这才见她眼眶发红,正掉着泪。怔了片刻,失笑抹掉她眼泪。
    “我该庆幸是你。”
    景辛“什么”
    “明日不朝,今夜我留在别院。”
    “哦,那你要守着我们的约定,不许碰我。”
    “唔。”
    床榻落下帐幔,宫人轻声退出寝宫。
    景辛将甜宝放在中间,睨着睡床边的戚慎“去熄灯。”
    “不先把他哄睡”
    “熄了灯我再哄。”
    小甜宝睁着眼,一动不动瞅着她,视力好像越来越好了。
    屋内一片漆黑,景辛哼起之前的胎教儿歌,甜宝果然睡得很快。她摸了摸孩子软乎乎的脸蛋,爱不释手。
    景辛阖眼睡去,戚慎压低嗓音问她“一根藤上七朵花为何是葫芦娃,此乃何方异怪”
    “皮影戏里的人物。”
    “明日寡人还要听小星星。”
    “那是给甜宝唱的。”
    “寡人要听。”
    景辛含糊唔了声“别说话。”
    景辛第二日才知今日不是休朝,而是戚慎将朝政都交给了顾平鱼,特意留在别院陪她与孩子。
    她颇有些苦恼,劝他回宫,边关尚有异动,不得轻慢。
    戚慎失笑,揶揄道“既然已有王后仪范,不如今早回宫当寡人的王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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