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府、内卫、大理寺”
    “王妃所言甚是,”岑嘉树的思路与她不谋而合,“臣以为,陛下命殿下主责暗查此事,真正用意并不是想知道谁是刺杀太子的幕后主使。”
    但齐帝真正想查的是什么,他自己没明说,一般人还真揣度不准。
    所以才需要集思广益、抽丝剥茧,以免萧明彻查错方向,最后费力不讨好还惹火烧身。
    李凤鸣以指节轻叩桌面“依你们看,此前太子做的哪桩事将恒王逼急了”
    “十月下旬,京中十几家府邸陆续遭窃,京兆府接到报案后,抓获了一个飞贼团伙。”
    战开阳起身走过来,将一份卷宗放到李凤鸣面前。
    “原本只是按寻常规程审个盗窃案,竟意外从飞贼们口中得知,五月初五那天,有朝中贵人通过檀陀寺的寄唱会,天价贩卖夏望取士殿前对答的机会。”
    此事影响甚大,京兆府不敢妄动,立刻上禀天听。
    夏望取士舞弊,这对大多数寒窗苦读十几年的士子们无疑是巨大不公。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十几天后就陆续有各地士子,甚至德高望重的博学大儒赶来雍京,透过各种渠道向齐帝陈情,强烈要求彻查。
    于是齐帝将此案交给了太子。
    李凤鸣皱眉,翻看着卷宗“太子查到什么了”
    五月初五。檀陀寺。寄唱会。
    她清晰记得,那天她随闻音去寄唱会上看热闹,遇见了萧明彻、廉贞还有福郡王夫妇。
    当时确实有神秘人士售卖“御前对答”的机会,事后闻音还为此痛心疾首。
    萧明彻干咳两声,沉声道“查到那场寄唱会上,恒王府的一位师爷,还有我,都在。”
    李凤鸣闻言猛地扭头,惊讶看向他。
    所有人都被屏退,议事厅内只剩李凤鸣和萧明彻二人了。
    李凤鸣懒散靠着椅背,垂眸拨弄着涂了蔻丹的指甲,似笑非笑。
    就算查到萧明彻曾出现在那场寄唱会上,齐帝但凡带点脑子,也绝不会怀疑他是那个舞弊售卖殿前对答机会的神秘人。
    因为夏望取士由吏部与大学士院协同主理,太子率众亲王全程督办。
    而吏部是太子的势力范围,大学士院则主要由恒王掌控,萧明彻根本不可能插手到“御前对答”那一步。
    眼下齐帝既将太子遇刺案交给萧明彻,就表示齐帝带脑子了,没怀疑萧明彻。
    李凤鸣也丝毫没担心这个,她最想知道的是“你怎么向你父皇解释的”
    寂静的议事厅内,她的声音显得轻轻渺渺,慢慢悠悠落地,荡起回音。
    萧明彻极力做无辜状,垂眼睨着她,却明显有点紧张。
    仿佛曾经打碎花瓶,却一直没被察觉,许久后终于忍不住良心苛责,主动要向家人坦白的顽童。
    “那天,我花千金买下一斛珍珠,还记得吗”
    关于檀陀寺那场寄唱会,萧明彻今日是鼓起很大勇气才坦白的。
    他想,让李凤鸣从他口中知道真相,总比将来从不知道什么人嘴里知道要来得好些。
    “原来如此。”李凤鸣笑着点点头,双臂环抱在身前,目光随意地落在卷宗上。
    “恒王在取士中舞弊,你们早知端倪。五月初五那天,其实是循着恒王府师爷去的寄唱会”
    萧明彻握拳抵唇,不太自在地轻咳两声。“嗯。”
    “京兆府从飞贼口中查到寄唱会上有人贩卖殿前对答的机会,这事,也是你的手笔”
    李凤鸣仍旧看着卷宗,虽是问句,心中却已有了答案。
    “嗯。”萧明彻又出一个单音。
    “天价买珍珠,想来也是故意的了。”李凤鸣淡淡勾唇。
    萧明彻觑她一眼“最初的计划,是由萧明迅任意出高价买一件东西给他的妻子。”
    “福郡王”李凤鸣颔首,“后来你看到那斛珍珠,发现是你早前送我的那些,所以临时改成由你来出这风头。”
    她早该想到,萧明彻只是有时思路清奇,却并不驽钝。
    他能凭一己之力,从一个不得齐帝爱重、没有后盾依凭、备受打压与轻视的郡王,不显山不露水地跃升亲王爵,这能是什么池中之物
    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凑巧。
    五月初五,他刚好去参加了那场寄唱会,刚好以天价买下一斛珍珠,让人印象深刻。
    更刚好在时隔大半年,京中爆出“夏望取士疑似有人舞弊”的节骨眼上,可以有理由完美解释他当天为何出现在那里
    为博妻子欢颜,一掷千金。
    只需这一句话解释,简单明了、合情合理,淮王殿下就能轻松将自己从夏望取士舞弊案嫌疑中摘出来。
    “你这布局时间拉得这么长,居然还能在一开始就周全所有细节,”李凤鸣抱拳拱手,“厉害,佩服。”
    她也是猪油蒙了心,竟真信这家伙是个自保都勉强的小可怜。
    萧明彻是有短板和不足,却也自有他的城府与章法。有没有李凤鸣这个人出现,其实对他影响不大,最多有时法子笨些、代价大些、多走几步弯路,如此而已。
    这么看来,两人之间的共生盟约,她能回报给萧明彻的东西,远没有她从前以为的那样够分量。
    他根本就没那么需要她。
    算来算去,还是萧明彻吃亏些。
    李凤鸣握拳置于桌沿,自嘲地笑着摇摇头“还好你没真想算计我,不然我怕是早就骨头渣都不剩了。”
    萧明彻急急握住她的手,大掌将她的拳头覆在掌心。“别瞎想,我算计你做什么当初只是以防万一,所以才没多说。”
    若“夏望取士舞弊”这案子最终没能掀动波澜,那就白忙一场,提前说与李凤鸣听不过徒惹笑话。
    他也是要面子的。
    李凤鸣笑觑他,中肯道“你不提前告诉我,这一点错都没有。”
    那时候他俩还没合帐呢,关系古古怪怪,于情于理都没必要和盘托出。
    她若过深介入齐国皇嗣之间的争斗,对她自己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这样就很恰当。
    萧明彻紧紧攫着她的神情,生怕漏掉一丝一毫“那斛珍珠虽是这局的一环,却也真是为你买的。”
    “我信。”李凤鸣笑意不变,平静回视他。
    对于她的平静,萧明彻很是不安“萧明迅告诉我,你若知道那斛珍珠的真正来由,一定会失望,会生气。”
    丈夫送给自己的礼物,居然是因为要达成某个目的顺带买的。
    最重要的是,妻子事先并不知情。到了真相大白之际,多少会有几分失落与难堪吧。
    没有哪家妻子在事后知道真相时会高兴。
    这是萧明迅分享的切身经验。
    可李凤鸣不是福郡王妃。
    当初她收到那斛“她低价卖出又被萧明彻天价买回”的珍珠,差点没气炸。
    并不曾有过“得到了丈夫宠爱”的欢喜之情。
    没有那份欢喜,如今得知真相就不会因失落而觉得难堪。
    “好啦,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我真没生气。”她笑吟吟倾身,在萧明彻唇上轻啄一吻。
    “多谢你那时办正事还能想着我。”
    看,没有心的人果然不会伤心。
    所以啊,是人是妖都该记着一个道理心绊魂,勿倾怀。
    两相欢喜时,尽情纵意但不交心。这样,就算最后被舍弃、被辜负,也不至于伤心至死。
    更不至于像桃金娘那样,可怜兮兮的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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