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得用人体取暖吧幸好没落到这地步。绝非我讨厌神官,只是结婚前做那种事实在不太好,我思想是很保守的,虽然万不得已时,我会毫不犹豫地照那些情节教的去做。
    我脱下外衣,撕成一条一条,用来做绷带。当我想帮神官包扎时,看见一个十字形的项链,就是他上次受伤,露出来的项链。我一时没顾上细看,帮他包扎好,掏出手帕拿出去浸饱雨水,拧干后贴在他脸上,或者挤进他嘴里,一直忙到雨停,那时刚好傍晚。
    神官的烧直到后半夜才稍微退下来,一直在呓语。因为说得很轻很含糊,我基本都没听出来,除了一个名词。一方面是觉得神官在念这个词时,语气很特别,虽然特别在哪里我说不清;另一方面是他反复念了好多遍。
    菲莉西亚。
    或者是费里西亚,总之就是差不多音节的四个字。我估计是费里西亚,因为菲莉西亚是女孩的名字,而神官不可能念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就算叫也该叫雪露特,她是目前唯一和神官有那么点味道的人。
    我胡思乱想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神官的烧退了,中午他醒过来。我递给他一只烤羊腿不用怀疑,是多多的,然后问他那句梦话是什么意思,我要确定他是不是花心大箩卜。
    “菲莉西亚”神官咬着羊腿愣在那里,“谁啊”
    “我就是问你呀”
    神官皱眉苦思半晌,摇头说“我不认得叫这名字的人,也从没听过有人取这种名字。”我不解,神官解释“fesia,在古代语里是「末日审判」的意思,还有个意思「世界」,是相当神圣的字眼,所以没人敢取这种名字,也无聊。”
    “是吗”我还是有点在意,但看神官的态度也不似作伪,于是把这个疑问放在心底,留待以后考虑。
    “别想了,快睡一觉,你照顾了我一整晚吧。”神官盯着我的脸说。我不好意思地躺下来,被冷冰冰的地面骇了大跳。尽管我有露营的经验,但以前都是裹着毛毯睡觉,从没直接躺在地上,而且这地面还是湿的。看到我的样子,神官把钮扣扣起来。
    “靠到我肩上来。”
    “你不会突然变身成狼吧”我爬起来,笑嘻嘻地说。
    神官装出生气的表情“对圣职者说这种话,当心我打你屁股”我靠向他,小心不碰到他胸口“得了吧除了那个冠,你全身上下没个地方像圣职者的。”
    “对了,我的冠怎么不见了”
    “先前我量你体温时嫌它碍事,就拿掉了。”我顺道拨开他的浏海,探探温度,结果让人满意。神官拍拍我的后脑勺“好了,快睡吧,火我会守着。”
    当我醒过来时,外面一片漆黑,夜风送来虫鸣蝉叫声,洞里充斥着明亮的火光,暖洋洋的。我揉揉眼,发现我睡梦中竟然整个人钻进神官怀里去了
    “对不起弄痛你了吗”我第一个反应是检察他的伤。
    “没关系,是我拉你的,这样睡的比较舒服喂别摸我胸口痛死了”
    我故意再多“拍”两下“这个伤要多久才会好”
    “如果不用治疗术,起码半个月。”神官咬牙切齿,“不过再被你拍下去,就要延长至一年了。”我这才缩回手“那拉芙蕾西亚的毒要多久才会散”
    “一个礼拜,不过我有几瓶解药在神殿里。”
    “看来我们得做好长期战的准备了。”我叹息。虽然这个悬崖不算偏僻,但昭霆他们要在短时间里找来还是不大可能;何况昨天的雨把我们和多多的足迹都冲掉了,现在大家一定急得像没头苍蝇一样团团转吧,真应了一句话“天有不测风云”。
    “不,我们必须在明后天里想法子离开。”神官郑重否决,“你睡着时,我用灵波查了一下注心灵魔法的一种,所以不受孢子云影响,崖底没有其他生命反应,也就是说我们唯一的食物就是这头羊,就算加上野菜野菇什么的,也撑不了几天。”我大为犯愁“可是,你我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上去啊,也没法向大家传讯,起码得等你伤好。”其实我倒不急着回去,我真正担心的是神官的伤。羊肉也算了,吃野菜那种东西一定会害他营养失调,虽然附近可能长着不少草药。
    “用不着等伤好,只要联络上耶拉姆他们就行了。”神官笑着说,我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有了主意,高兴地问“怎么做”神官却弹弹我的额头“自己想。”
    “为什么”
    “你太依赖我了,应该尝试自立更生,独立思考。”神官打了个哈欠,闭上眼找周公喝酒去了,剩下我一个冥思苦想,不时走出山洞来回踱步。
    “我想不出来”三个小时后,我扑回洞里,把神官摇醒。
    “唉。”神官叹口气,拉扯头发,“给你个提示利用有限物资。”说完,又睡了。这头大睡猪我气极,偷偷拧了他一把,意外发现捏他的手感不比史列兰差,比我和昭霆好。真是的异世界的男人都是怎么保养肌肤的女人的立场都没了注因为异世界的空气比较好。
    这次只过了五分钟,我就扑回山洞“我想到了”
    “哦”
    “用「飞焰」对不对”我真是傻瓜,竟忘了身上有这件宝贝,“但是,怎么用”
    “发个光球上天,运气好的话就可以和这个鬼地方说再见。”神官伸了个懒腰,大概牵扯到伤口,皱了皱眉头。我茅塞顿开,击了下掌“一个光球不够,我多发几个上去,拼个s出来,包管把人叫来。”呵呵,地球的求救信号,终于派上用场了。
    “s是什么”神官一头雾水。我比了个“v”字“我和昭霆之间的暗号,表示求救。”
    “太好了,阳,你很深谋远虑。”神官夸奖我,我低下头,不让他看见我脸上的惭愧。经过这次教训,我决定以后和昭霆一起想几个暗号出来,以备不时之需。接下来,我开始凝神发动飞焰里的炎之力。
    我只有两次发动飞焰的经历,一次是和双头哭虫作战那次,一次是在勇者的坟场,而且都是误打误撞。加上平常箭术和魔法两门课已够我忙乎,根本没空研究飞焰,所以初时我一点概念也没有。好在有神官提点,再加上不断摸索,我终于打出一只光球,再来是第二只平均每只花去我一小时,还不包括休息时间,以致一直忙到早上,也只拼了一半,只好再等一天白天看不出光球。神官坚持要我躺下休息,自己张罗早饭。我们争执不下,最后我火气一冲,用弓背将他拍晕,才取得做饭权。连我的攻击也挡不住,这家伙还想起来烤羊简直是笑话
    我把最后一只羊腿串在木架上烤,不时看看神官,突然想起这是第三次看他受伤了,第一次是为艾瑞克队长,后两次都是为了我,这家伙好像总是为了别人把自己弄得头破血流的,真是傻瓜。我暗暗发誓,一定要早日独当一面,不仅能够保护自己,还要保护他,而且绝不让他再身陷险境。神官为我和昭霆已经付出太多了,多到我无法还清。
    烤好羊腿,我把神官摇醒,他少不了一通咕哝,说什么我不懂得尊师重道之类,我全当耳边风。因为得等到晚上才能继续发信号,接下来我们就像往常一样,上午练箭,下午学魔法。虽然没有魔法书,但神官的大脑就是一部百科全书。我们一个教一个学,轻轻松松就打发了一个白天。我不禁庆幸是跟神官一块掉下来,要是我独自一人,三天下来非发疯不可。
    就可惜没带琴下来,以前每天吃完晚餐,我和昭霆都和村里的孩子一起,围坐在火炉边,听神官唱歌或讲故事,那段时间是一天里最快乐的时光,不管训练得多苦多累,只要听见神官优美的琴音和清越的歌声,再大的疲劳也烟消云散。看出我的心思,神官笑了“想听歌”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别唱,耗力气。”
    “那我讲个故事吧,你想听哪种的”
    “为了配合气氛,讲个恐怖点的吧,比如魔族”我兴致勃勃地建议。神官好笑地看了我一眼,想了想,说“那我讲个魔族和人类交朋友的故事吧。”
    “好好”
    “魔王艾尔拉斯你已经知道了,除了他,魔界还有五位强者,分别是宰相维烈赛普路斯,四位近侍菲亚斯、弗雷德、伍兰夫和卡帝丝。人们按照他们的力量称呼他们为炎、水、风、雷、地五大幽鬼。炎水风三位幽鬼是男性,地雷两位幽鬼是女性。因为上级魔族不老不死,他们的外表看上去都很年轻,至于实际年龄只有天晓得。”
    “当魔族真好,可以不老不死。”我忍不住插嘴,非常羡慕。
    “加起来就是老不死。”神官耸耸肩,“也许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体质,上级魔族都不明白生命的宝贵,在全世界掀起腥风血雨,一个不高兴就砍几万人我咋舌,就算想阻止也不行讲打,打不过;讲道理,语言又不通。”
    我一呆“语言不通”神官点点头“嗯,魔族和龙族及其他土生土长的异族都不同,他们是某天突然出现在这世上。很多人认为他们来自一个未知的次元,还有说法他们是堕落的神明,因为魔族的力量实在太强了,只有龙族还能与他们对抗,其他种族包括人类在内全是挨宰的份。但这么一来,各大陆反而统一起来,心连心研究对付魔族的方法,从而使魔法文明极度繁荣起来,这现象引起了一个高等魔族的兴趣。他开始觉得人类不是魔族原本认为的低等动物,而是种有智慧的生命体,为了肯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他装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混入人类社会,打算学习人类的语言,这个人就是魔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
    “啊后来呢”我完全被神官的故事吸引了,忙不迭地追问。
    “后来他遇上一个真正的人类少年,这个人的真名我不知道,但他的外号可是赫赫有名,叫古兰罗瓦。”
    我大吃一惊“圣贤者”
    “没错。”神官轻叹,“命运真是残酷的东西,不是吗魔界宰相和人类的圣贤者成为了朋友。当时的圣贤者是「召唤师世家」珂曼家的养子,后来的圣兽召唤师洁西卡是他的义姐。他们俩在街上遇见被流氓围殴得奄奄一息的赛普路斯是真的被殴还是假的被殴这个只有赛普路斯自己知道,不过据说他是运动白痴,可能真的打不过那群流氓吧,谁叫他装人类言归正题。古兰罗瓦和洁西卡出手修理了那群流氓,把伤者抬回家里,然后发现他们救回的少年不会说话,可是他的声带又没有损伤,很奇怪,当然我们俩不奇怪。但当时的圣贤者和召唤师都只是一丁点大的小毛头,很快就不介意地和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大的魔界宰相打成一片,教他识字说话,一块儿玩耍,学魔法。在这段时间,赛普路斯惊讶地发现人类竟拥有不亚于魔族的智慧,而且和魔族一样拥有喜怒哀乐等情感,还有他们对生命的热爱,对弱小的同情,都让一向草菅人命的赛普路斯深深困惑,他开始怀疑魔族的行为是否正确。
    于是他回到魔界,将自己的经历汇报给魔王艾尔拉斯,震动整个魔界。在魔王的召唤下,上级魔族纷纷撤离人界,分成两派讨论今后的方针。一派主张保持对人界的态度,理由是不管人类有情感还是有智慧,打不过魔族是事实,而强者统治弱者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另一派赞同赛普路斯,打算和人界签订和平协约,互相取长补短,共同发展;魔王中立。由于和平派的代表是炎水风三大幽鬼,魔界的三名重量级人物,即使剩下两个幽鬼和七魔将都站在反对立场,也无力回天。
    然而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使人魔两界和平与共的希望化成了泡影。魔王的独生女,魔界公主玛格蕾特被赛普路斯的故事勾起好奇心,偷偷跑到人界玩,结识了精灵王奥佛瑞特,两人相爱并结婚。但玛格蕾特隐瞒了出身,谎称自己是个人类的孤女,因为精灵族和魔族一向势不两立,过去火拼了无数次,损伤不少族人,累积了相当深的仇怨,玛格蕾特生怕丈夫得知她是魔界公主后,会把种族的恨转移到她身上。可惜天不从人愿,一次为了救一名精灵族的孩童,玛格蕾特使用了力量,暴露了魔族的身份。精灵族哗然,坚持要处死她。但奥佛瑞特不同意,他宁愿交出王位,只求族人饶过妻子一命,让他们夫妻归隐山林,从此与精灵和魔族都再无瓜葛。”
    “太好了奥佛瑞特没有怪罪玛格蕾特,还保护她”我松了口长气,由衷为精灵王和魔族公主的深情感动。神官却苦笑了一下“老话一句天不从人愿,奥佛瑞特自以为两全其美的法子,反而激起精灵们的愤怒。他们认为是玛格蕾特控制了奥佛瑞特,才使他们敬爱的王做出这种抛弃族人的可怕决定,更坚定要杀死魔族妖女,挽救他们的王,于是假装答应,在路上埋伏弓箭手,射杀了玛格蕾特。当时她已经有十个月的身孕,奥佛瑞特等于是亲眼看着妻子和孩子在自己面前丧生。”
    “”我久久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里为这对悲剧的恋人叹息并祈祷冥福,我知道,精灵王和精灵族也都在之后的降魔战争里阵亡了。
    神官调整坐姿,续道“后来的发展用膝盖想也知道,得知爱女死于非命的艾尔拉斯怒发成狂,当即宣布发动战争。认为是自己间接害死玛格蕾特的赛普路斯痛苦不已,亲手撕毁已签订好的和平协议,主动请缨做前锋,以一己之力发动禁界辉煌绝炎阵,毁灭了精灵之乡「绿皇森林」座落的索雷斯大陆,震惊世界。各族指责魔族残暴不仁,背信弃义,组织大军发动全面战争,史称「降魔战争」。”
    “圣贤者也在里面吧那他和赛普路斯”我紧张地追问。
    “这个嘛,之后的事我就不清楚了。”神官的回答让我大失所望,“在正式的史书里,是没有圣贤者和魔界宰相交朋友这节的,全是说圣贤者怎么发挥人类高贵无私、英勇无匹的精神率领各族联军将魔界军打得抱头鼠窜、跪地求饶,我想你一定没兴趣听我连连点头,我之所以知道前面两个故事,还是拜圣修士的身份所赐。但降魔战争的真实情况在圣域也是机密,只有历代的大贤者获准知情,所以我也不知道古兰罗瓦和赛普路斯再次见面时是什么心情,唯一确定的,是人类胜了,魔族败了;而且圣贤者亲手用满愿石封印了包括朋友在内的所有上级魔族。”
    我长长叹了口气,却连自己也不明白这声叹息是什么意思。
    神官看着我,笑着说“看吧,是你说想听恐怖故事,搞得现在气氛这么低落。”
    “你讲的明明是悲剧故事”我扮了个鬼脸,跑出山洞,深吸夜晚清凉的空气,这才感到心情好转了些,然后开始未完的工作。
    近午夜时,以昭霆、耶拉姆和警备队员们为首的救援队到了,把我们俩拉上悬崖当然他们是先解决了拉芙蕾西亚再下来的,这时我的“s”还有个“s”没拼好。
    洗了个热水澡,换上睡衣,喝上一口加了蜂蜜的牛奶,真有种活过来的感觉。一边在久别重逢的房间写下这篇日记,我一边回想这三天的经历,真的很充实。好像只要和神官在一起,到哪儿都很快乐,很舒心,不畏惧任何困难。
    杨阳怔怔看着最后一句,脸上百感交集。她啪地合上日记,发起呆来,许久,她拿起一旁的茶杯,却发现里面的牛奶早就冷了。
    放下杯子,杨阳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两扇木格子窗,微凉的气息扑面而来,边境的夜静得仿佛连月光洒落大地的轻柔音符也听得见。杨阳整个人陶醉在这样静谧柔和的氛围里,任思绪乘着夜风漫游。
    “睡不着吗”
    一个清朗纯净的嗓音从头顶落下,杨阳震了震,反射性地看向身后,没有人。想了想,她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走下楼梯,穿过客厅打开大门,来到外面,然后深吸一口气,念出咒语“飞舞于大气之中的风之精灵,赐予我透明的双翼,自由遨翔于苍穹之中风之翔翼”
    话音刚落,她轻飘飘地浮起来,升高到屋顶的位置。
    “你果然在这里。”
    杨阳踩在瓦片上,微笑道,在她左前方,无名氏神官身穿单衣,屈着一只膝盖坐着,旁边搁着一只半空的白兰地酒瓶。他抬起头,指指另一边,示意她坐。
    “有心事”一等对方坐下,他立刻问,碧眸浮起担忧。
    “嗯没有。”杨阳垂下头。神官微微一笑“那是纯粹的失眠咯”杨阳不答反问“你呢这么晚躲在这干嘛”神官指着酒瓶,意思很明白。杨阳眯起眼“不想我向耶拉姆告密,就上贡一半。”
    “你好狠”
    “呵呵,一向的。”杨阳抄起酒瓶凑近唇。神官心疼地盯着她,万般后悔当初教会眼前的小妮子喝酒。杨阳咕嘟嘟连喝几大口,放下酒瓶,用手背抹抹嘴,感觉一股热气从体内升起,扩散到全身,说不出的畅快,再看银月当头,忍不住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你在说什么”神官满头问号。
    “我世界的唐诗。”杨阳又喝了口酒,“经常由醉鬼所写,醉鬼来念。”
    “哦,别告诉我你也想当醉鬼。”
    “我是想当醉鬼”杨阳重重放下瓶子,脑袋磕向并拢的膝盖,“就今晚。”
    神官叹息“还说没有心事。”伸出手,搂住她的肩头,靠向自己。感到从薄薄的衣物下传来的温暖,杨阳的内心却不像平时那样涨满温馨感,反而泛起阵阵酸楚,脑中一幕幕闪现的,是与身旁的人共度的时光
    秋季的蛙鸣,夏日的萤火虫,春天的祭典;温暖的火炉,热闹的餐桌,优美的歌声,精彩的故事;翠绿的山坡,清澈的溪流,碧波荡漾的湖泊,红艳艳的浆果,田梗的野花,扛着农具上工的村民,欢笑奔跑的孩童,牲歌处处的原野;还有辛苦的箭术练习,困难的魔法课程,有趣的常识讲座,五花八门的药草知识,最喜欢的音乐和占卜课一切的一切,就像刻在心坎上一样,那么清晰,历历在目。
    “神官,你陪我一起去旅行好不好”杨阳差点脱口而出,好容易忍住,她知道答案肯定是否定的神官走了,西芙利村怎么办桑陶宛领怎么办
    “我打算让耶拉姆陪你们一块儿去。”
    杨阳惊讶地睁大眼,坐直身,看着对方“真的”
    “嗯。”神官笑道,“耶拉姆谨慎细心,冷静可靠,有他陪着你和昭霆,我就放心了。”杨阳绽开喜悦的笑容“太好了有耶拉姆在,不说别的,光伙食和财政就不用我们操心了,但你怎么办”神官不悦道“我这么大的人,难道还不会自己照顾自己”杨阳用怜悯的口吻道“你真的这么认为”神官敲了她一记。
    杨阳揉着被打痛的后脑勺,心情轻快不少。虽然不能和神官一起旅行还是很遗憾,但有耶拉姆帮忙,这趟旅行应该能提早结束,就可以早点回来,再见到神官,还有村里的大伙太好了
    砰地靠在青年的胸膛上,少女满足地闭上眼。
    “喂,在这儿睡会着凉的。”
    “没关系,睡着你抱我回床上。”
    “你们的房间不是挂了块牌子闲人勿进吗,我怎么进去”
    “你也知道你是闲人啊。”杨阳笑嘻嘻地张开眼转过头,视线却定在对方胸前。银色的十字形坠饰在月光下闪现出水波般的光晕。这条项链,杨阳并不陌生,悬崖下那晚和神官被雪露特所伤那次她都见过,但像现在这么仔细看还是头一次。细细的银链串着秘银打造的项坠,形状是飞龙和十字架,龙身还缠绕着长春藤,架上雕着精细的花纹,似乎是件颇有价值的古董,造型也很独特。注意到她的打量,神官主动解释“这条项链,据说是我父母留给我的。”
    “”
    “但我一直很怀疑,德修普家的徽章明明是狮子和百合,而且也没有其他家族的徽章是这样,所以我想这应该是我义父为了安慰我专门请人打造的,免得我以为我爹娘是吝啬胚,除了一条命什么也没留给我。”
    杨阳沉默,不知如何接口。忽然,神官转过头,用一种认真的语气问“阳,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呃”杨阳一愣,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嗯你很开朗,很风趣,非常敏锐,有时候又很迷糊你很强,很可靠,非常博学,也非常聪明,就是臭屁了点,再有你非常贪杯,还很懒。”顿了顿,她得出结论“总之,你很讨人喜欢”
    “讨人喜欢”神官皱着眉听到最后,深深苦笑,“对,我很希望讨别人欢心。”
    “神官”
    银发青年无意识地抓紧项链,缓缓道“我常常感到不安,觉得自己是个虚幻的人,是个其实不存在的影子。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没道理的想法,可是从小到大,这份恐惧就一直盘旋在我心底,没有片刻消失,所以我到处旅行,结交许许多多朋友,多到我都记不住,还是不够,我想让更多的人认识我、记得我、喜欢我为此我拼命努力,只要朋友拜托我做的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完成,因为我什么也没有,我只有朋友,但我偶尔回想,觉得这个被许多人喜欢的自己是我刻意造出来的,真实的我也许根本不是这样”
    “胡说八道”杨阳再也听不下去,一把抓住他肩膀,大声道,“什么叫真实的你不是这样那我现在抓着的人是谁幽灵啊说来说去,你压根是在钻牛角尖人嘛,谁不希望别人喜欢自己,难道希望别人讨厌自己你会那么想是理所当然。我想,你之所以常常不安,是因为你是孤儿的关系。像我和昭霆,刚来这个世界时,我们也觉得人海茫茫,举目无亲,整个人好像空了一样,但是现在已经好了,因为有你,有耶拉姆,有村里的大家在,你们就像我们真正的家人,所以我们不再觉得孤单寂寞你为什么不把我、昭霆和耶拉姆视为亲人呢不要视作朋友或徒弟”
    “亲人吗”神官喃喃道,摇了摇头。杨阳心一沉。
    “不是的,阳,你不明白,我很重视你们,你们三个的确就像我的家人,我的不安是针对我这个人。”
    “我不懂”杨阳挫败地道。神官笑了笑“其实我也不懂。”
    静了会儿,杨阳不死心地问“到底你在怕什么呢”
    “阳,我经常有些奇怪的记忆。”
    “咦”
    “你还记得那次悬崖底下我说的梦话吗”神官问道。杨阳大幅点头。神官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那不是第一次。我从小就一直做那些奇奇怪怪,醒来又不记得内容的噩梦。虽然我想不起来,可梦里残留的惊悸依旧折磨得我痛不欲生,喘不过气来,只有喝醉时才不会做梦,所以我总是在睡觉前努力把自己灌醉。可惜以前灌得太多,弄得现在都不会醉了,我又没堕落到去吞迷幻药。”拉扯银发,他微一苦笑,“而且,我常常出现记忆断路的现象,比如上一刻在这里,下一刻却跑到那里去;或者本来和人说话说得好好的,突然脑子一晕,什么也不知道了,等回过神时发现话已经聊完,对方正对我挥手道别;最夸张的是十四岁那年,我去王立学院的图书馆借书,路过后院时看见一个女孩子在水池边洗脸,依稀记得穿着紫色的连衣裙,留着波浪卷的黑色长发,接下来就是一片漆黑,醒过来时我好好地躺在圣域我房间的床上。我问老头和其他同学,他们都说我昨天是自己回来的;而且我去王立学院调查发现,根本没有我看见的那个女孩子,有人说我撞鬼,但我知道我绝不是在做梦。”
    “有这样的事”杨阳也开始感到不对劲和一丝悚然,思忖片刻,道,“是不是你有梦游症”神官啼笑皆非“喂,有人睁着眼睛梦游吗何况梦游还能说话,太厉害了吧”杨阳敲敲脑袋“嗯那就是你有双重人格”
    “这个我也想过,可是不能解释梦的事啊。”
    “会不会是双胞胎据说双胞胎能梦到彼此的生活,意念比较强的一方还能遥控另一个自己”杨阳灵光一闪。
    神官瞪大眼“双胞胎吗,这我倒是没想过,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很像耶”杨阳补充“而且,因为双胞胎是由一个细胞分裂的,等于是一个人,这就能解释你为何常常觉得不安了因为你遗失了另一半的自己。”真没想到,神官竟然是双胞胎。
    青年发着愣,越想越觉少女的推测有道理,但同时,他也感到一股深沉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好像自我的存在感就要消失,被另一个自己吞噬一样。这股感觉仿佛黑色的虚影紧紧抓住他的心脏,摆脱不了,也无力抗拒。
    “神官你怎么了”杨阳看见他剧烈颤抖,惊诧至极。
    “阳”神官转头凝视她,“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和那个人同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认得出我么”杨阳微一犹豫,坦白道“这个嘛,要是你们长的一模一样,乍看我肯定是分不出的。”神官抖了一下。
    “但是,只要你们一开口说话,一微笑,我就绝对能认得出来。”
    “呃”
    杨阳温柔而真诚地笑道“因为,我认识的无名氏神官,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能够模仿,你的笑容、语气、神态、动作,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点我绝对有自信。”
    “”神官定定望着她的笑靥,内心的恐惧宛如被风吹散的乌云,一圈一圈向外扩散,化为看不见的氤氲,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极为温暖柔软的情感,慢慢发酵。
    “嗯”他开怀地笑了,冲口道,“阳,我可以抱抱你吗”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说了什么,秀丽的脸庞顿时涨得通红,正要道歉
    “好啊。”杨阳大方地道,侧过身,一把搂住他。神官反而尴尬地僵坐着,呐呐道“对、对不起,你一定认为我很不要脸吧”
    “才怪我高兴都来不及了老实告诉你,我也好想抱抱你”自从悬崖上那次,她就一直怀念这个拥抱,好像可以容纳一切,又好像能融化整个身体,还有沉稳厚实的心跳真想永远待在这个怀抱里,不要起来。
    神官微微一颤,只觉心房好像填进某样东西,不假思索地张开双臂,回抱住对方,陡然传来的柔软与温暖令他轻轻叹息了声,头一次,他感到自己是如此安心,如此快乐,自己的存在是如此真实,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
    好想不让她去任何地方,永远留在我身边。
    “神官。”少女的声音震醒了青年的神智,他猛然惊觉自己刚刚的想法是多么自私龌龊,但她下一句话又令他的自省如春阳融雪般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好喜欢你。”
    夜凉如水,月色如梦,天地间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蝉叫蛙鸣声都不见了,两人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我也是,阳。”
    许久,神官才打破沉默,抚摸少女柔顺的黑发,唇畔浮起满足的微笑。杨阳也扬起一串轻快的笑声,更加用力地搂住他,深埋进他灿如银的发丝。
    月光下,相拥的两人体味着只有彼此才明白的浓浓情感不是男女,只是最纯粹的喜欢,和最亲密的依赖。
    神殿前院一棵大梧桐树上,传出几不可闻的叹息。一个身穿深蓝色紧身衣,留着同色短发的少年坐在枝桠上,淡黄的眸直直望着屋顶上的两人,吐出极轻极轻,轻得只有他一人听得见的喃语
    “就这样,忘了菲莉西亚姐姐吧,帕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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