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王沅是彻底明白了, 但凡跟着苏六郎独处,总是能突然间就被安排好了行程。
    她转着手上的一对水煮蛋,觉得好似先前拾得的那枚已经很是模糊了。于是取过了苏六郎方才搁下的毛笔。
    时人所用的毛笔, 笔锋胖短, 并不似后世所见的那般难用,她也能写的几分。
    模仿着苏六郎的笔迹有几分隶书风格的笔迹, 重新挑了个头颜色相近的水煮蛋,把上半首“春日春风动, 春江春水流”写了上去。
    正想说让人备着小舟可以出发了,抬头就见得苏六郎正盯着水煮蛋上的笔迹, 眼神专注, 唇角勾起。
    他的眼中盈满了和煦春光“我的字迹不算上乘,卿卿何必学我。”
    这话好似有些不对,苏六郎又连忙补了句“卿卿若是喜欢, 我回头好好写些帖子亲自送过去。”
    想想妆台边装满丝帕的匣子,王沅觉得大可不必, 但是他想送,自己便收着好了, 所以简短地回道“那有劳六郎了。”
    这话坐实了苏六郎的想法,唇角更弯了几分。
    如今反而有些后悔, 早些年未能好好练字, 他打定了主意回头多写一些,再挑了最好的送给卿卿。
    苏府的下仆调训得力,很快便安排好了一叶扁舟, 还有个壮实下仆站在舟尾,等着为府里的少郎君与他的未婚娘子撑持。
    等苏六郎扶着王沅坐在了舟中所铺陈的柔软褥垫上,他才故意一拍手,有些为难地说道“卿卿,那对素卵被我忘在亭中,可否容我回去取,片刻就回。”
    言罢,也不待王沅反应,就直接大步迈上了岸,生怕王沅阻拦他的模样。
    这才掀起面纱的王沅唇角有些抽搐,跑得如此之快,是生怕自己看不出端倪吗。更何况,苏六郎这演技也着实浮夸了些。
    且看看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王沅也不再管他,这舟小而精致,自然容不下阿颜,她只能自己调整了下褥垫的位置,往舟中心偏了偏。
    好在不多时,苏六郎就回来了,将用巾帕托着的一对水煮蛋递给了她之后,就把舟尾的壮仆斥退下去,扬言要亲自替王沅划舟。
    看看苏六郎线条流畅的身姿,王沅觉得也不是不可行,也就没有提出异议。
    在郎君戴上竹笠,用细布条缚上袖袍时,王沅还注意到他似乎刻意护了护袖袋。
    除去胡服窄袖,一般的服裳,袖袍多是宽大,在肘部会缝着个袖袋,可塞些印章碎金等物事。若是小娘子,则会放些胭脂巾帕。
    难不成苏六郎今个出行,袖中还带了私章不成。
    这个念头打了个转,就如烟消逝,也不是什么值得关心的大事。
    不过,王沅细细端详手中的一对水煮蛋,这好似与方才所写的那对不太相似。
    且不论自己的字迹,当然是自己最有印象,就是这对水煮蛋的壳色,好像也更深了些。
    她的目光飘到了才扶着长篙的苏六郎身上,难不成他方才把水煮蛋打碎了,这才匆匆回去掉个包。
    有些心虚的苏六郎又托了托袖袋,触到了内中圆润的质感,才笑道“卿卿莫要担心,便是有个一二,我识水性,也是无碍的。”
    这人会不会说话的,还没有入江,就开始惦念着落水了如何,王沅有些狐疑,难不成他是第一次撑舟有些紧张。
    毕竟少年郎君,还是鼓励下比较实在。
    她回身向后望去,朝着苏六郎的方向,稍稍提高了声调“我自是不会怀疑六郎的。”
    一句话使得苏六郎将袖袋中的素卵抛诸脑后,他满心都是,卿卿如此信任我,真是甚好的,怎地这一句话就让自己如此欢喜。
    便是眼前的春江春水,都更美了几分。
    手中的长篙一抵,载着两人的一叶轻舟就离岸而去,浅浅摇晃在了曲江之上。
    顾虑到上游两岸有诸多权贵世家支了帷幕,若是被人认出,少不得还要上岸去拜见寒暄,白白辜负了这独处的好时光。
    苏六郎索性就调转了方向,顺流而下。
    有舟行江中,舟头有身姿颀长的郎君撑篙,舟中又坐着位带着雪白帷帽的小娘子。
    即便是隔得太远,岸边见者也都猜测他们定然是容貌出众。单单从两人周身的出尘气质,他们就能窥得一二。
    江面上泛起碧波,又被小舟撞散,听得流水哗然。两岸边有青树翠蔓,郁郁葱葱间,有零零星星的踏青百姓铺了席,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岸边吃着点心。
    带着水汽的微风拂面,间杂着隐隐约约的远处华美乐声,渐行渐远。
    王沅觉得,再没有比这更惬意安宁的时刻了。
    一竿一竿地撑着小舟,泛舟在曲江之上,舟中又有他心悦的小娘子,苏六郎忽而想起幼时翻看诗经时读到的一首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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