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又昏暗了起来,就着烛火,王沅对上了王元娘似笑非笑的目光。
王元娘旁观了这半晌,觉得自己仿佛是发现了什么趣味的事情。
“如今,我可算是心安理得了。”她突然冒出来了一句。
这让王沅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她心神都被其他事吸引住了,也就没有理睬这位如今心态大变的长姐。
车外的苏六郎的唇角越翘越高,克制住自己才没有又笑出声来,翻身跨上了马,直接把王沅送来的汤婆子抱在了怀里。
他舍不得放手,又自以为这么慢的行进速度,定然不会出事,就索性抱着个汤婆子招摇过市。
于是冬日里的朱雀大街上就出现这么一幕有贵人的精致牛车缓缓而行,有仆婢随行。
还有一位尚未加冠的少年郎君着红衣,骑着高大五花马,跟在车厢的一侧。
郎君生得俊秀,又是满面春风,笑意盈盈,看上去心情甚好。
只除了怀里抱着个物件,时不时还很是珍视般的抚上一两下,让人忍俊不禁。
苏六郎自然是希望这路再长些,可临川王府也就在兴化坊中,离着大昭宫也不甚远。
他一路行来,只觉得自己也就往牛车上瞟了几眼,眨眼就到了王府。
只得恋恋不舍地跟王沅道了别。
临走时还信誓旦旦地保证道“阿沅莫急,待我给阿耶写了信,家人定会马上安排人上门纳采问名。”
车厢里的王沅虽然真的不急,但她也有些习惯了苏六郎这般说话行事,便低低地应了一声。
丰神如玉的郎君也就带着笑打马还家,只待将这好消息告知府中的小妹,再赶紧写下书信,送去给边关的耶娘。
他满心踌躇,只恨不得一日就过了六礼,转眼就能将新妇迎回府中。
今日在宫中之事,事关府中两位小娘子的终身大事,还是得去先禀告老夫人一声。
于是王沅便与王元娘一同去了老夫人的院落,在等着通传的时候,王沅百无聊赖,余光一转,就瞥见了王元娘一脸的紧张。
等进了屋,果不其然就看见了老夫人暗沉的脸色,眼尾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处,显而易见的不悦。
看来老夫人虽一直在府中,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老夫人年岁已高,屋里的炭火也很是充足,室内温暖如春。被婢女服侍着褪下大氅之后,王沅也不觉得多冷。
两位小娘子一同上前给老夫人行了礼,可是并没有如往日一般很快被叫起。
看着眼前两位花骨朵一般年纪的小娘子,老夫人心情复杂,她们二人可真是有主意的。
一位在圣人的默许下,当众抢了自家姊妹的未婚夫,另一位更是借着势退了亲,还给自己另寻了个亲事。
默了半晌,就在王沅几乎坚持不住的时候,老夫人叫了起,这才解放了她本就因着牛车上盘坐许久,有些酸痛的双腿。
“可有人说说,今日宫中之事”老夫人明知故问道。
这话听起来,就很像是设了陷阱,一等到有人答话,就开始劈头盖脸地批人。
王沅果断选择沉默,她一边跪坐一边想着,左右也不是第一次如此。
王元娘端正地跪坐后,偷眼瞧了瞧老夫人的面色,才轻声回道“圣人今日为我与阿芷赐了婚。”
老夫人饮了口温热茶汤,举止和缓,注视着她,问道“阿芷不是与顾二郎有了昏约么”
被老夫人的透彻目光盯视着,王元娘有些心慌,嗫嚅着回道“圣人另赐了阿芷一门昏事。”
“所以你便能嫁与那顾二郎,可是这样么”
老夫人怒极,元娘当真以为,有圣人的赐婚,嫁了顾二郎就能过得安稳吗
可曾想过,顾家是否当真乐意娶她
当真是愚钝
啪嚓
青瓷杯被摔碎的声音清脆而刺耳,数片炸裂开的碎片四散在地面,老夫人收回了手,怒气稍歇。
可惜夏虫不可语冰,王元娘这般模样,活脱脱是被养歪了,心性已然是变了,怕是再教导也无用。
她顿了顿,问了另外一位当事人“阿芷,你可有什么说的”
眼看着火烧到自己头上,王沅心知沉默或是应答都无用,该迁怒时,就是会被无差别攻击。
依照她以往的经验,挨着便是,如她在现代的父母,就会觉得无趣,久而久之也不乐意再找她的麻烦。
“儿确是对顾二郎无意,索性成全了元娘。”她听见自己如是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