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玄宁此去济中诸事皆顺,本就是些不成气候的落地草寇,他带去数万精锐,不出一月便尽数剿灭。

    只是淮关那边出了些乱子,沈昭当初为了扫平瑟瑟身边的麻烦,将许多与温氏姐弟不合的朝臣带去随军。他们紧盯着温玄宁手里的兵权,济中的捷报刚刚传来,就有人按捺不住要沈昭下旨将兵符收回来。

    与南楚的战事正胶着,沈昭本就心烦,无暇理这些党派纷争,随手指了高颖去一趟济中,让他把代宣旨意,把兵符从温玄宁那里收回来。

    高颖此人素来倨傲张狂,又与温玄宁不和,两人在济中起了冲突,高颖灰头土脸地跑回淮关向沈昭告状,而兵符自然还握在温玄宁的手里。

    瑟瑟收到奏报时一阵头疼,问送信的校尉“父亲呢他就由着玄宁胡闹”

    那校尉是温玄宁的心腹,毫不避讳,据实相告“这一回,莱阳侯并不反对温大人的决定。”他顿了顿,又道“娘娘不在济中,没看到姓高的嘴脸,着实气人,真是狗仗人势。”

    瑟瑟彻底没有脾气了,只盼望着玄宁早点还朝,不要再出什么差错。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事情从头到尾透着蹊跷。

    阿昭为何要让高颖去宣旨要兵符他明知道两人不和,长安既无天子坐镇,这兵符十有是要不出来的啊

    疑虑缭绕于顶,到了温玄宁凯旋还朝,瑟瑟才彻底弄明白。

    此役大胜,温玄宁自然志得意满,向瑟瑟讨要恩典,要加封追随他左右的中都郎将。据说在济中时曾遇匪寇突袭,玄宁险遭不测,多亏了这郎将舍身相救,才躲过一劫。自那以后玄宁就对他颇为倚重,两人同进同出,亲密无间。

    瑟瑟明面上应下温玄宁之请,暗地里让傅司棋去查了这中都郎将的底细。

    甚是奇怪,户部所存籍录里,关于此人的信息只有绥和三年往后,而绥和三年往前则一片空白,好像这之前没有这个人一样。

    瑟瑟这些年跟在沈昭身边学了些权术谋局,知道这样的情况多数是有人早已将这郎将收归麾下,抹掉从前的痕迹,是要他当细作的。

    她首先想到的是兰陵,一阵心惊,不敢耽搁,立马编了个理由让傅司棋亲自把这个人带进宫。

    起初这中都郎将还嘴硬,直到傅司棋要拔剑,他才松了口,让瑟瑟摒退了左右,只留傅司棋在侧,才不情不愿道“娘娘,您错怪臣了,臣是陛下的人,是陛下将臣安排在温大人身边的。”

    说罢,他生怕瑟瑟不信,从袖中掏出一枚龙纹玉符,端高呈上。

    瑟瑟当然认得沈昭的贴身之物。

    事情瞧上去很是荒诞,可仔细想想,仿佛又必须是这样,所有的一切才能说得通。

    瑟瑟心中五味陈杂,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扫了一眼依旧迷茫的傅司棋,淡淡问“陛下让你做什么”

    中都郎将道“陛下有令,淮关战事不明,为保娘娘和太子周全,予温侍中兵权。他若尽心辅佐娘娘和太子便罢,若他有异心,命臣”

    “什么”

    “命臣立即将之斩杀,收缴兵权,取而代之。”

    瑟瑟道“那派高颖去济中,只是陛下做给群臣看的戏,陛下早就知道,凭高颖和玄宁的恩怨,他是收不回来兵权的,对不对”

    “是。陛下不能明着纵容温侍中,他带去出征的文武朝臣中多有与兰陵公主积怨颇深的,他们的家眷都留在长安,本就不放心温侍中,是陛下力排众议才有今日之局面。若是他们察觉出陛下刻意偏袒娘娘和国舅,只怕会激起他们的怨怼,使军心不稳。”

    瑟瑟一直就觉得沈昭有什么事瞒着她,没想到是这样。她沉默了片刻,问“那如今这个局面,军心就能稳吗”

    中都郎将稍一犹豫,道“至少,陛下对群臣百官有个交代了。兵权不是他不想收回来,是高大人无能,要不回来。”

    瑟瑟轻拂过手边的缠枝如意梅瓶,冰凉柔滑的触感融于指尖,让她突然清醒了。

    她想起了出征前沈昭曾经说过的话

    “就算我有九成的胜算,只冲最后那一成的不确定,我也会替你做好万全的准备,不管我能不能回来,都会护你安稳”

    原来这就是他做的准备,是他替她安排好的后路。

    她摇了摇头,浅浅笑了。

    傅司棋不明所以,上前一步,担忧地看着瑟瑟,却听她的声音微哑,如染了烟霭,轻悠悠的飘过来。

    “要说他精明,有时候还真是傻得很。自己身上麻烦一大堆了,还要分出心神来护我,还要多给自己找一份麻烦”

    她默了良久,倏地收敛起所有柔弱,坚定地道“这后路我不要。大敌当前,就应当把力气使在一处。我相信自己的夫君是旷世明君,是天下之主,会一统山河,平安归来。”

    她看向傅司棋,道“我会把兵符要出来,你亲自送到淮关,当着百官的面儿亲手交给陛下。我要让他们知道,帝后一心,后方安稳,他们唯一该做的,不是终日疑神疑鬼,而是助陛下荡平天下,早日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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