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任由她揪着衣襟, 愣怔了少顷,猛地将瑟瑟拉进了怀里。
    这炙热的怀抱, 是被劫后余生和失而复得烧灼得滚烫
    “瑟瑟”他一开口,竟含了些许哽咽“你不要走,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不要了”
    沈昭像个饱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蹭着她的颊边抽泣。此情此景,倒让瑟瑟冷静下来了, 她反抱住沈昭,轻抚着他的背, 带着十年后那个自己的温柔沉稳,哄劝道“阿昭,你告诉我,后来你都做了些什么”
    沈昭的身体微颤, 随即将瑟瑟松开, 眼中划过一抹心虚之色,避开她灼灼的视线,茫然且无辜“我也没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回来”
    若说之前两人只是自梦里获得些许前世的支断片缕,那也仅限于多了些记忆,可是如今的两个人, 却是实实经历了十年沉甸甸悲欢, 自那遥远的岁月尽头回来的, 是与从前完全不一样的。
    因而, 两人看向对方的目光都充满了感慨。
    “瑟瑟”沈昭看着眼前这个眉眼明亮,容颜娇媚,活生生的她,一时有些情怯,有些惶恐,轻轻地开了口,声音细若烟尘,像是怕惊动了什么“可不可以让我再抱抱”
    瑟瑟抿了下唇,没说话,只慢吞吞地向前挪坐,沈昭会意,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怀中温香软玉,是那么盈然真实的触感,全然不似他记忆中,深夜梦回,一伸胳膊,只有一袖能让人发疯的空空荡荡。
    他微笑“我们现在可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啊”
    瑟瑟默了片刻,道“可是我怕。”
    沈昭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沉默良久,喟然叹道“我也怕。”
    他不再是年少轻狂、踌躇满志的太子,而是历经了十年风云、机关算尽的阴沉帝王,他体味遍了这人间所有的苦难与悲凉,看尽春秋戎马,权力倾轧,杀尽了仇敌,赢了天下,走到了至尊高寡的结局,却没有了最初的自信。
    他和瑟瑟不是不相爱,他们也不是不努力,甚至于走到最后都是筋疲力尽,可是在权力中心的漩涡里,越努力,越坚持,便越会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感。
    十年的时间,苦苦挣扎,哪怕最后他胜者为王,是最大的赢家,可到头来也只是书写了四个字身不由己。
    沈昭抚着瑟瑟柔韧顺滑的发丝,嗅着她发间清馥的梨花香,心道去他的吧,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他将瑟瑟自怀里捞出来,目光炙热地凝着她,生怕这是一场梦,稍稍失神瑟瑟就会再次从他的眼前消失。
    “咱们跑吧。”
    哈
    瑟瑟以为自己听错了,谁知沈昭握着她的手,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咱们跑吧,离开长安,再也不回来了。我不想当太子,不想当皇帝,不想攻城,不想杀人,我就想和你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若是从前的瑟瑟,可能一听沈昭这样说,立马高兴得一蹦老高,开始收拾细软规划路线准备跑路了,可是如今的她却多了重重顾虑。
    “那可是九五之尊啊,你舍得下吗你将来会后悔的”
    “不会”沈昭道“我曾经苦苦祈愿,哪怕放弃一切只要能把你换回来,我都愿意。如今上天成全了我,我别无所求。瑟瑟,你丢下了我,我就像个孤魂野鬼似的活在世间,天天跟自己的影子说话,周围静悄悄,冷冰冰的,那滋味实在太难受了。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我受够了。”
    他挚情绻绻地倾诉衷肠,瑟瑟的脸却一点点冷下来。
    “我让你好好活着,你没有听我的话,对不对”
    沈昭一怔,立即反应过来,眼前的瑟瑟不再是从前那个好蒙好骗心思单纯的瑟瑟了,可能一句话说不好就会被她寻出破绽来。
    他轻咳一声,道“我需要组织下语言,不是一句两句能跟你说清楚的。”他见瑟瑟还是面色不豫,眼珠转了转,岔开话题道“我就问你,你跑是不跑那么多年,你就没受够这囚笼咱们跑了之后,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把康儿生出来,然后好好地把他养大,让他一辈子远离病灾,怎么样”
    别的都还淡淡寡味,可沈昭一提康儿,就让瑟瑟有些动心。
    康儿她的康儿,若是能远离深宫,避开权欲之争,她的康儿就能平安降生、长大
    瑟瑟略作思忖,霍的从榻上弹起来,大袖一挥“跑我可是受够了,不跟他们玩了”
    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这一生重新来过就是上天的恩赐,她得随着自己的心意来,凭什么就得委曲求全,牺牲自我上一世她被皇后这两个字困得严严实实,熬干了心血,最后还是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
    这一世,什么太子妃,什么皇后,她不干了,她也不享这份尊荣富贵了,谁爱干谁干去,反正跟她没关系。
    至于上一辈子的仇人,害死康儿的,害死玄宁的,沈昭已经该杀的杀,该剐的剐,恩恩怨怨全都了结。如今,康儿还没生出来,玄宁也好好地活着,只要他们走了,朝野局面就会大变,往后的一切都会跟前世不一样。
    瑟瑟觉出来他们这样做有些任性,有些不负责任,可上一世他们倒是不任性,负责任了,结果呢,她把自己搭进去,沈昭是比她活得久一点,可看样子也不像是活得好的。世人未曾对他们施以仁慈,全都在逼他们,他们凭什么不能为自己考虑
    至于社稷、苍生,没有了她和沈昭,自然还会有新人上位,世间从来不缺君王。况且他们已经活过一世了,重压磋磨、百般痛苦的一世,就算割肉还母,剔骨还父,这也该够了。
    两人商量好了,说干就干。
    沈昭让苏合秘密准备马车,瑟瑟回去收拾细软。
    因沈昭如今是监国太子,朝政要务系于一身,终日忙碌着见外臣,若是突然不见了,必瞒不过半日就会有人满城地找他。所以,得精心谋划。
    他故技重施,借口要带着太子妃去清泉寺为病重的父皇祈福,将朝政暂托给尚书台六部,将瑟瑟收整起来的细软秘密运送到宫外,只等吉日一到,两人出宫直接远走高飞。
    但事情出了点意外。
    两人突然神叨叨地要跑,虽说行事极端隐秘,瞒住了内外的人,但瞒不住各自的心腹。
    婳女先发现了瑟瑟的意图,哭着喊着要跟她一起跑。
    “太子妃,您不能丢下奴婢,您自小娇生惯养,要是没有了奴婢,谁给您洗衣裳,谁给您铺床,谁给您梳妆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瑟瑟看得有些心酸,这丫头一直对自己掏心掏肺,前世到最后,她身边一个贴心人都没有了,只剩下婳女对自己不离不弃,甘愿陪着她在寂寂深宫里煎熬时光,无怨无悔
    瑟瑟心一软,拿出帕子低下头给她拭泪“好了,别哭了,带着你。”
    沈昭那边,苏合那个大老粗自是没这心眼能发现太子殿下的伎俩,但前几天为防着嘉寿皇帝暗中查瑟瑟的身世,沈昭点头让傅司棋回来了。
    傅司棋可是个心思细腻、机灵敏锐的人,起先只是察觉出沈昭有些不对劲儿,伙同苏合暗中观察了一番,察觉出他可能要跑
    两人立即不依了,非要跟着一起跑。
    沈昭没好气地扫了傅司棋和苏合一眼“跑什么你们两个不求功名了这一走可是从此江山万里,得当一辈子的平头百姓了,你们甘心啊”
    两人泪眼汪汪地表示只要能追随太子殿下左右,他们甘愿一辈子清贫。
    沈昭还是不肯。
    这算怎么回事自己是要瑟瑟私奔的,从此花前月下,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带一个婳女已经很勉强了,再带这两咋咋呼呼的货去,还不够堵心的。
    不行,坚决不行。
    苏合急得直跺脚,但傅司棋是个心眼多的,眼见软的不行,豁出去来硬的。
    “您要是不带我们走,臣就去向陛下和长公主告密”
    沈昭一愕,当即赏了他一个爆栗子“你敢看孤不扒了你的皮。”
    傅司棋捂着脑门,一脸的凛正无畏“您都要跑了,还算哪门子太子臣敢,不信您试试”
    沈昭见道理说不通,又想到万一父皇发现自己跑了恼羞成怒,要牵连于人,这两货是自己的心腹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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