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变定在了十日之后,可偏偏那日他召见了一个道士,道士卜算了一卦,卦象显示当日起兵,可伤敌根本,令敌万劫不复,实乃吉日良辰,绝不可错过。
    贺兰懿当即拍板,将兵变提前了十日。
    就是钰康生辰的那晚。
    夜宫烛火通明,恍如白昼,叛军如巨浪涌入,禁卫火速应敌,双方在端华门外苦战,期间有人趁机狠狠击鸣宣室殿外的古钟,让在殿中的钰康受到了惊吓。
    当夜,在击退叛军后,钰康便高烧不止。
    烧了整整一天一夜,高热终于退了,可他的身体就此一日胜一日的虚弱下去。
    太医一直说,孩子虽然是受过惊吓,但根本原因还是身上旧疾难消,瑟瑟分不清他们说的是实话,还是在刻意给沈昭开脱。她没有力气去想别的事,只是日夜不辍地守着钰康,期盼上天能施舍些微怜悯之心,不要夺走她唯一的仅剩的孩子。
    可天意残忍,钰康还是走了,走时快要五岁了,已经有些心智,知道哀乐,会在临死前勾着瑟瑟的手,软糯糯地说“娘,你别难过,老师说世间万物,轮回往复,周而又始,康儿会再来找娘亲的。”
    那是沈昭登基的第七年,瑟瑟从太子妃一路走到皇后的宝座,母仪天下,风光无限,最终落得个万念俱灰,心如沉烬的地步。
    自贺兰懿兵变失败后,朝中局势彻底发生了逆转,兰陵公主所代表的宗亲外戚势力逐渐式微,皇权强势,朝中人皆俯首恭顺,无人敢忤逆圣意。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兰陵手中尚握有一张王牌。
    她所剩心腹不多,唯有派儿子温玄宁前往中州联络,谁知半途中遇袭,玄宁并没能活着回到长安
    玄宁送葬那一天,瑟瑟和沈昭在宣室殿爆发了激烈争吵。
    “你一直说母亲阴谋算计,布下毒局来陷害你,我问你,她会拿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来算计你吗”
    仿佛终年累月积下的怀疑与怨恨终于有了可供宣泄的出口,瑟瑟终于问出了心中潜藏许久的疑问“沈昭,你跟我说一句实话,到底是不是你对玄宁下的手还有康儿,是不是你干的”
    沈昭的脸色并不比她好多少,雕阑遮出的阴影纵横布于面上,显得暗翳怅惘,他默了片刻,正面凝视着瑟瑟,道“不是。”
    这两个字是沈昭郑重说出来的,该是重若千钧,但落在瑟瑟耳中,却是轻飘飘的。
    所有的怀疑,一旦埋下了种子,会在不知觉间抽根发芽,长出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至少在瑟瑟看来,事情并没有第二种解释。
    她转过头去要走,沈昭紧追了上来,道“不是我干的,我承认,我派人去追玄宁了,但我没有叫人去杀他。我也没有给康儿下过毒,那夜叛军攻入宫门纯是意外,我的人探听出来的日期是十天后”
    瑟瑟冷冷看他。
    他像是被这目光刺疼了,轻微瑟缩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在玄宁死之前,我真得以为所有的事都是姑姑干的,康儿药里的毒,宣室殿外的钟声这些年我们斗得太厉害,刀光剑影,招招见血,根本没有给彼此留下丝毫的喘息时间。瑟瑟,我登基七年,这七年里我一天安稳觉都没有睡过,你知道你的母亲有多难对付,你知道我有多么艰难才把朝局扭转到今天的局面。或许不,是一定,是我们把对方逼得太紧,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瑟瑟讥诮道“你跟我娘,其实是一样的人。你们编出来的谎话都是那么荒谬可笑。”
    两人不欢而散。
    瑟瑟气沈昭手段阴毒,冷血寡情,沈昭气瑟瑟不相信他,两人冷战了年余,帝后不睦的传言甚嚣尘上,但朝中却是一片寂寂,没有人敢非议,敢妄言。因他们眼见着昔日英明睿智的君王变得乖戾残暴,在铲除异己上手段外狠厉,一点不输当年全盛时的兰陵长公主
    当年一腔热血要整顿朝纲的少年英主,终究变成了曾经他最厌恶的样子。
    瑟瑟躲在自己的寝殿里,开始时还会有人给她带进外面的消息
    “陛下惩办了六个与外戚暗通的封疆大吏,抄家灭族。”
    “中州重兵自拥,兰陵公主尚有底牌,陛下一时半会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
    渐渐的,连这些消息都没有了,身边的宫女除了婳女几乎全换成了生面孔,各个谨慎寡言。
    偌大的宫殿,终日里悄寂寂的,瑟瑟有时趴在矮几上,盯着钰康生前常坐的绣榻,一愣便是一整天。
    婳女有时会来陪她说几句话,说起从前在闺中的快乐时光,会小心翼翼地避开沈昭,不再提他。
    但其实,那些明媚无忧的年少光景里,处处都是沈昭的影子,愣是要把他从时光里挖出来,就会显得瑟瑟过去的整个人生都是残破的、不完整的。
    她认了命,也不再闹,只会对着婳女淡淡一笑“我曾经觉得这世间是繁华有趣的,还自己偷偷发愁过,人生短短数十年,不要过得太快,我要是吃不完世间所有的美食,看不完世间所有的美景可该怎么办可未曾想过,有一天竟会觉得日子这么长,这么没趣,这么难捱。”
    久久没听见婳女的回音,瑟瑟抬头看她,见她红了眼睛,泫然欲泣地凝着自己。瑟瑟抚了抚她的背,柔声道“我把你送出去吧,外面还不知道会闹到什么地步,你是公主府的家生子,将来会受牵连的”
    话未说完,婳女紧握住她的手“我绝不离开娘娘。”
    瑟瑟知她固执,也不再赘言,只是暗地里知会内值司,要送一个宫女出宫。
    过了一日,内值司的总管太监亲自来回“皇帝陛下早就下过旨,皇后寝殿里的事,无论巨细,都得问过他才能办。奴才向上禀了,陛下说不许。”
    总管看了看瑟瑟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陛下还说,娘娘若是有心真为婳女考虑,可以亲自去找他。”
    瑟瑟暗咬了咬牙,沉默不语。
    总管见瑟瑟这模样,心中了然,恭敬地朝她揖礼,道“奴才告退。”
    瑟瑟叫住了他。
    她神色慵懒,淡淡道“你去回禀陛下,本宫身体不适,想让他今晚来看我。”
    总管讶然,立即喜笑颜开,忙应是,快步退了出去。
    瑟瑟等着沈昭,从戌时,到亥时,再到子时,灯烛幽昧,深夜悄静,大约连宫里的猫儿都睡了,还是不见皇帝陛下的尊影。
    婳女过来劝她,让她早些歇息,陛下大约不会来了。
    瑟瑟摇头“不,他会来。”
    沈昭自小便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小时候两人每逢拌嘴闹别扭,瑟瑟气得不想理他,接连许久不进宫。后来自己沉不住气去见他,他必让人把她拘在东宫里枯坐等上他个时辰,事后还美其名曰自己繁忙。瑟瑟早就看透了,不免戏谑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繁忙什么分明是在报复。
    原来一个男人从几岁,到十几岁,再到二十几岁,哪怕外表再会掩饰,可骨子里性情难变,指望着男人能变好,倒不如指望头猪能上树。
    她趴在矮几上正想得出神,没注意殿中变得安静,恍然间,腰间一紧,被人从身后揽进了怀里。
    时值深秋,寒气愈重,她却只穿了件素色薄绸襦裙,外罩淡紫蛟绡纱襦衫,终日里神游天外,不知饥饱,不知冷暖,落进那宽厚温暖的怀里,才察觉出自己的身上都冷透了。
    沈昭握住了她的手,半是柔情半是埋怨地道“你是冰雕的吗这么冷冰冰的。”
    瑟瑟道“不是冰,是仙女,等在凡间历完了劫,我就该回天上去了。”
    沈昭搂着她的胳膊微颤,随即道“你回不去,就算是九天神将,也别想从我的手里抢走人。你是我的”
    瑟瑟不说话了。
    沈昭歪了头,将细碎的吻印在她的颈间,漫然问“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瑟瑟道“我的身边都是你的人,别说我一天吃几碗饭,就是我晚上说几句梦话你都一清二楚吧。”
    沈昭抬手摸了摸她,散开她高高挽起的发髻,温柔道“只要你乖乖听话,不要再惹我生气,我就不让她们看着你了。”
    瑟瑟早就疑心沈昭怕是担心她会和母亲暗中联络,才布下这样密集的网将她层层罩住,听他这样说,好像一切都很轻巧,只要听话
    她轻笑了几声,认真道“阿昭,其实你跟母亲是一样的人,真真的,一模一样的人。”
    沈昭正低头解她的衣带,闻言,眼中划过一股戾色,但很快收敛了起来,把她的襦衫脱掉,扔到了一边,手抚着她的脸颊,慢慢道“若是旁人,敢在我面前这样说话,我非让他后悔自己长了一张嘴”,,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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