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兖州, 走走停停又过了旬日, 二人总算在入冬前抵达南疆。回教中之前,北山蘅特意去青木镇看了一眼。
    镇上早已恢复了往日光景,街道行人寥寥, 一派安静宁和。
    北山蘅打马自镇中过, 走到镇子口的祭坛前停下。石台上那口青铜大缸仍在, 一看见这个,他便想起先前来青木镇驱鬼, 自己遭遇的那些尴尬事。
    然而回头一看,重九茫然地骑在马上,明显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走吧。”北山蘅轻扯缰绳。
    重九跟着他催马向前走了几步, 目光仍黏在石台上,良久,忽然道“师尊, 我们好像来过这个地方。”
    北山蘅避而不答, 继续向前走。
    “师尊, 我们是不是在那缸里面睡过觉”
    “师尊,那次我们在缸里我记得我把您的衣裳弄脏了”
    北山蘅越听越不对,忙一把勒住马回头,恼道“闭嘴”
    重九乖乖噤了声。
    北山蘅视线转到那口大缸上, 似是看到了瘟神一般,忙不迭地加快步伐,从石台边上绕了过去。再往前走,面前一座巍峨高大的牌坊拦住了去路。
    牌坊上“靝劢埊镹”四个字犹在, 北山蘅驻足看了片刻,慢吞吞道“你从前问我那四个字怎么念”
    重九顺着他的话抬头看去,隐约记起来当日情形。
    “那时我训你,说你多管闲事,其实是因为我也不认得。”北山蘅顿了顿,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带着三分赧然,“后来我去翻了书,那四个字念作地久天长。”
    明明是一句普通的解释,可如今说来,却总透着缱绻缠绵的意味。
    重九倏然回头,他打马向前走了半步,捉过北山蘅攥马缰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挲光滑的手背,“师尊,我们也会天长地久的。”
    北山蘅不好意思,别开脸去,视线落在远处的层峦间。
    天长地久于他而言不过是澜沧山上经久不变的月光,但于他们而言,却是这一生永远也无法触摸到的漫长幻想。
    他任由重九拉着手,思绪却随着那四个字飘向远方。
    澜沧山。
    听闻北山蘅回来,凤容连忙带上手里公文,一路小跑着匆匆赶到月宫。一进去,便瞧见床帐后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凤容快步走过去,躬身行礼“参见教主。”
    帷帐拉开,露出一张线条硬朗的俊脸“早啊。”
    重九大大咧咧坐在床上,胳膊下垫两只软枕,靴子踩着床沿,手里还捧着北山蘅常用的那只瓷杯。他面前摊开一本书,腰上搭着一条雪色薄衫,半截袖子还在床头晃荡。
    那袖口的莲花暗纹分明就是北山蘅平日常穿的那件。
    凤容只看了一眼,便慌慌张张地垂下脑袋,硬着头皮道“九公子怎么、怎么坐在教主的榻上”
    “不能坐吗”重九无辜道。
    “这恕属下直言,教主好洁,最不喜有人坐他的床榻。”凤容小声道。
    “哦。”重九淡淡应了一句,尾音拖得很长。他将软枕推到床头,身子后倾换了个姿势靠在垫子上,顺便将腿翘起来搭上床柱,“那我躺着。”
    凤容目瞪口呆。
    “公子,这床柱不能踩的”他诚惶诚恐地说着,视线落在重九腰间,头几乎要垂到地上去,“教主的衣裳也盖不得。”
    重九摸了摸身上那件衣服,没说话。
    凤容也不敢再劝,只能手捧着公文立在一旁,静静候着。
    半晌,北山蘅从偏殿浴宫走出来,带着一身水汽走到床边。紧接着,他就在下属震惊的目光中上了床,重九直起身子,将人拉进怀里,自然而然地拿起毛巾帮他擦头发。
    凤容傻眼了。
    呆立好久,他才寻回一丝自己的声音“教主,这一年的公文,需要您过目的属下都整理出来了。”
    北山蘅双目微阖,倦道“你自己看着处理吧,不用来问我。”
    “可是,这里面有些东西”凤容翻着手里的纸页,神色纠结,“扶海洲郡守的任免,逻些城的岁贡征调,这些都要教主来钦定。”
    “你决定吧。”北山蘅揉了揉额角,将所有重量压在重九身上。
    凤容视线往旁边瞟,借着地上琉璃砖看到床上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身影,不敢再多留,嗫喏应着退了出去。
    关门声一响,重九立刻将毛巾丢开,唇贴上北山蘅的后颈,往他衣领里钻去,“那个烦人精话好多,还不让弟子睡您的床。弟子不但要睡床,还要睡师尊”
    北山蘅按住那颗躁动的脑袋,眼神冰冷“我刚洗过澡。”
    “没事,弟子等下再抱师尊去洗,亲手洗”重九闷闷笑着,一手去剥他的衣裳,一手将人往床里带。
    北山蘅推了两把没推开,认命般阖上眼。
    重九抱着他啃了半天,感觉上来了,便将床帐掩好,兴冲冲地准备提枪上阵。刚翻身爬起来,忽然感觉腿边抵了个什么东西,冷冰冰硬邦邦地,忍不住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北山蘅蹙眉。
    “什么东西”重九手探过去,摸到一只表面光滑的瓷质物什,拿起来一看,顿时愣在原地。
    “这是我当时给师尊的冰酪”他转头,视线落在北山蘅身上,带着几分意外,“师尊从哪里把它找出来的竟然还放在床上。”
    北山蘅面上飞红,支支吾吾道“谁知道怎么在我床上”
    重九觉得他表情不对,放下瓷罐,又转身去扒拉,旋即在床褥下翻出了自己从前穿的衣裳、亲手画的绘像甚至连那本不堪入目的大乐赋也混迹其中。
    “师尊是仓鼠吗竟然能藏这么多东西。”重九无奈了,伸手去揪他泛红的耳尖,“就这样还嘴硬呢。”
    北山蘅慌忙躲开,捂着耳朵瞪他“你还做不做不做滚出去。”
    “做做做。”重九嗷呜一声扑上去,把书翻开摆到他面前,咬着他的后颈道“正巧这本书也在,弟子同师尊一起好好学习学习。”
    北山蘅气得不行,拉起软枕蒙在头上,堵住耳朵。
    岁暮天寒,山冻地白。
    澜沧山上飘起了雪,一片一片的碎绒轻轻落在宫室间,衬得层峦深林似玉树琼花,月光更显朦胧。
    厚重的白玉宫门开了条缝,北山蘅披了衣裳倚门而立,玉色肌肤与身后飘雪生生融在一处。他身上还有些酸,扶着宫门立了好久,才缓缓地阖上门走过来。
    潇湘崖边,凤容仍旧抱着公文立在那,袍袖当风,脸冻得通红,像是已经等了许久。
    似乎早已料到他没走,北山蘅默不作声地行过去。凤容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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