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的。

    龚安呵呵笑了一声。

    刘军见了,头一回心里没有谱,猜不透眼前的这位老先生在笑什么,心里七上八下的,着不了地,不过在没有弄清楚对方的意思前,他没有急着贸然开口,神色未变,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龚安笑了好一会儿才停,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刘军,让刘军顿时间,有芒刺在背的感觉,他在学校很得老师的喜欢,几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刘军只好把后背挺得笔直,好在,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接着,传来龚安温和的声音,“以后你有不懂的,可以来找我。”就当是还了对方施药之恩,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不怕被牵连。”该提醒的,他都提醒了,他在遭受过被自己学生举报后,不敢再相信人,更不敢再收学生了。

    之所以答应,是这孩子太聪明,目的性也很强。

    一双目光,炯亮有神,这样的人,毅志力和坚韧性都非寻常人可比,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的,既然被缠上了,他就顺水推舟一回。

    能教多少,对方又能学多少,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

    “给您添麻烦了。”刘军道了一句,没有叫老师或先生,他看出来,对方并不喜欢这个称呼,甚至还有点厌弃,目的达成,刘军识趣地没有多作停留,铲了牛栏里的牛屎,把牛关进牛栏里,就直接离开了。

    没有急回家,先去了洪顺家。

    “看你一脸欢喜,怎么,那位龚老师打算收你做学生了”人还没有进屋,洪顺在窗口边,就看到了神采飞扬走进他家院子的刘军,虽是打趣之辞,语气中却带着满满的笃定。

    刘军进屋后,摆了摆手,“这倒没有,不过,也差不多少了。”

    “那是差多少”

    “这么多。”刘军手指头比划了一下距离,在他旁边坐下来,看到桌面上,是拆开的那个铁盒子收音机,拆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你怎么拆成这样了,我好歹也是五角钱从废品店里买回来的,修不好,不能用,也能卖个铁块回点本。”

    “给你,这两块铁,你拿过去卖。”洪顺挑了外壳的两个大铁盒,扔到刘军手里,真要说起来,这个铁盒子,也不是他一个人拆卸的,刘军也有份。

    他只是在刘军拆卸的基础上,进一步碎成了渣子而已。

    刘军忙双手接住那两块大铁皮,坐下来,把刚才在牛棚里的事,细细说了一遍,俩人又碰了碰,听洪顺说道“眼下的情况,让他教不现实,这也是他不收你这个学生的缘由,就像他说的,有不懂的,去找他,我们可以这样”

    两人对视了一眼,立即猜到对方要说什么了。

    龚老师说,不懂去找他,可没说,哪一科,当然就不局限于化学这一门,数理化有许多相通的,再者,他们大部分都能够自己看得懂,遇到一些难题,或是自己看不明白的,才去请教,这样一来,也有目的性。

    俩人把收音机的残渣收起来,一起列了个难题册,分科别类,忙到了中午十一点半,刘军才往家里走,眼下开春,新的一年,新的一学期,学校依旧没有复课的消息,他也没有半点从前那些老师的消息。

    回到家里,先去看了那两只小鸡崽,然后看到弟弟妹妹开始煮饭了,走过去和弟弟刘华一起洗野菜,现在新长的荠菜很鲜嫩,看着满满的一大盆,惊讶道“今天采了这么多”

    “新找了块地,我和艳儿把那儿一片都摘完了。”刘华说到这,顿了下,凑到刘军面前,小声道“大哥,不如你帮我忙,去和妈说一声,我现在不用打柴,让我跟你一起去放牛,这样,我也能给家里赚工分。”

    “村里只有八头牛。”刘军的意思很明确,没有多余的牛出来,让他来放。

    “今日刘红和我说了,他早不想放牛了。”

    刘军听了,只觉得眼前一亮,没想到弟弟刘华还有这副心思,提前打探好了情报,不过他这副心思,泰半都是用在不想读书认字上,为了逃避读书认字,恨不得一整天都出去干活,不待在家里才好。

    刘军想了下,没有立即答应,当然,更没有一下子答应,“等他不放了再说。”他是早知道刘红不想放牛,但他不认为刘红能抗得过他爹,放牛是他爹给他接的话,抗不过,一切都是空谈。

    在乡下,在村子里,他很少能看到,小孩子能抗得过大人的。

    像他妈,当初饿他一顿,他就得老实去干活。

    往事不堪回首。

    刘军甩了甩脑袋,问道“我昨天教的字,还有几个不会”

    “还有三个,嗯四个,五个。”刘华一回答,脑袋是越垂越低。

    他拢共才教了五个字,不过,经过大半年,刘军已经完全能够适应,已经完全能够接受了,没有再生气或叹气,他现在对二弟的要求,下降了一大截,只要二弟以后能够认字就可以了,“没事,我们下午继续学。”

    秉承愚公移山的精神,他和妹妹刘艳一起,也能够把他教出来。

    中午吃的是炒荠菜,特地用家里过年熬的猪油炒的。

    下午,他先教了弟弟识字,又教了妹妹算术,才开始自己看书,只是刚坐下来,没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一串熟悉的叫喊声。

    “你们别动,我去看看。”刘军对弟弟妹妹交待一句,从后门出去。

    自从去年在老刘家前门接过一回他爸寄过来的信后,当时胡老太在场,惹来一番叫骂,搞得邮政小哥也尴尬,刘军就学聪明了,和邮政小哥商量了下,让他以后送信送包裹和汇票,都在侧边喊门,不去前门。

    坐不住的刘华,立即和小妹刘艳道“艳儿,我听出来了,是邮政小哥的声音。”

    “我也听出来了,应该是家里的书信到了。”刘艳也没有多少心思再继续做算术题,放下了手中的笔,这次的信,不同于以往的信,上次去信,大哥在信里问了那个爸,他们家和外婆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两个月里,她一直挂念着这件事。

    “或许爸寄了包裹,我去给大哥帮忙。”刘华找了个借口,动作极为麻溜娴熟地翻下长凳,往外走,他找这些借口时,脑袋一下子就变得很灵光,人一走出门,就喊了句,“大哥,你别动,我来给你帮忙。”

    刘艳一听这话,就知道又有个大包裹,侧身滑下长凳,刚走到门口,就见二哥刘华扛着一个大包裹朝这边走来,为了不挡路,刘艳急忙把两扇门大张打开,让出一条道来,这个包裹比较大,长度几乎和二哥身高齐平。

    跟在后面的大哥刘军,一路小跑,才追上来。

    手里捏了一张汇票,还一封棕黄色的厚信封,相比于迫不及待去拆包裹的二弟刘华,刘艳和大哥刘军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那封厚信封上,刘军先把汇票夹到一本书里,锁到他的书箱里,然后接过小妹刘艳递过来的剪刀,剪开了信封,抽出一大叠信纸来。

    正在拆包裹的刘华都被吸引过来了,“爸这次怎么写了这么多纸”他印象中,爸写的信,两张纸都算多了,而且每个字,和他写的一样,像斗箩一半大。

    不像大哥每次都能写好几张纸。

    “给你看。”刘军听到弟弟刘华问,把信纸往他面前一递。

    刘华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看,好多字,它认识我,我不认识他,你看了告诉我,爸在信里说了什么。”

    刘军有些恨铁不成钢,心里又带着一丝庆幸,“那你拆包裹,我们看完告诉你。”说着,拉着妹妹刘艳一起,看手里的那封信。

    真相十分残酷。

    在大哥刘军前面,她们家还有一个大姐,名叫菱花,比大哥大两岁,死于六零年,正是闹大饥荒的时候,按理说,像他们家的情况,不该有人饿死,甚至他们这种背靠大山的村子,饿死的人都相对较少。

    偏偏,她大姐就是饿死的,死在她外婆家。

    那一年,她妈刚好怀着二哥刘华。

    胡老太只顾照看孙子,孙女不小心摔到火盆里,胡老太在旁边给几个孙子喂饭,都不伸手拉一下,说是孙女以后是外头人,她不扶。

    她妈急忙把大女儿从火盆里扶起来,却还是烫到了手,因为这件事,她妈不放心把女儿交给胡老太带,她自己身怀六甲,身子又愈发重,担心自己一个照看不到,大女儿又遭罪,最后决定把大女儿送回娘家,让自己亲娘带。

    那个时候缺粮,把人送过去的时候,她妈甚至多带了一个人的口粮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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