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楚国丧,李元培出殡定在五日之后。
    叶萧作为使臣,在国丧之日出席祭拜便可,按照外交仪程,这几日本该由鸿胪寺属官陪同在京师游览。鸿胪寺掌管外交事务,两国邦交事宜皆归之管辖。
    然国丧期间一切从简,叶萧只接到接风洗尘宴请帖一份,至于旁的活动则全部简化。
    如今的李楚好歹也是与南晋并立的国度,若是连洗尘宴也不设,未免有失国体,这宴便设在叶萧来到京师的第二日傍晚,地点选在宫中延寿殿。
    上午无事,兼之旅途疲惫,叶萧一觉睡到临近午时才起身。
    黄诚从清晨开始,已悄悄进来瞧过好几回,见他睡得安稳,不忍打搅,便立在门外等候,直到听见房中响动,才端着铜盆推门而入。
    将装了清水的铜盆搁在架子上,黄诚问道“大人可要起身了”
    叶萧点点头,见黄诚转身去取今日要穿的衣袍,便道“不忙更衣,先传膳。”
    黄诚躬身应是,退出房中,临走前还不忘将房门虚掩。
    黄诚走后,叶萧便起身了,因尚未更衣,身上只着一身白色中衣,他的贴身衣物质量极好,这身中衣便是柔软顺滑的丝绸材质,贴着身体自然垂下,便显得隆起的肚腹格外明显。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时日一长,他竟也渐渐习惯身体的异样,也习惯于自己怀有身孕的事实。
    虽然如此,当再一次察觉到腹中胎儿的动静时,他面色依然复杂,远没有昨夜面对李青山时的镇定自如。
    但此事已成定局,他必须要接受,为了消除心中的异样,他甚至主动将掌心贴在肚腹上,逼着自己感受腹中动静。此法称之为系统脱敏法,通过频繁接触引起焦虑的事物,达到以平常心看待此事物的目的。
    这一次腹中胎儿只动了没几下便停了,叶萧也就放了手,正巧黄诚端了膳食过来,他站在铜盆前净手洁面,洗漱完毕,走到八仙桌旁坐下用膳。
    孕期过了五月,叶萧的孕吐反应已渐渐缓解,如今也可以偶尔吃些荤食,只要不是大腥大膻之物,于他已经无碍。
    吃到一半,他忽然朝黄诚招招手“附耳过来。”
    黄诚依言附耳,叶萧对他耳语几句,他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匆匆往外走去。
    回来时,叶萧已经吃完,正靠坐在书案后头的太师椅上翻看书卷,一派闲适淡然,虽只着中衣,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儒雅与修养,却和上战场时的峥嵘十分不同。
    跟随叶萧多年,黄诚觉得自家大人本就该如此,手持书卷,执笔泼墨,做一个世家大族的文人雅士,大人的手,真不该用来杀人,奈何世事无常,便是出身高贵,也有那万般的不得已。
    他安静地收走桌上碗盘,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处理完杂事返回房中,也只静静地侍立在旁,必要时,又极有眼色地添水磨墨,至于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执笔在纸上写了什么,他一眼也不会去看。
    这一个下午过得难得的波澜不惊,眼看时候差不多,叶萧便在黄诚的服侍下更衣。
    出席正式场合理当正装华服,碍于李楚国丧,叶萧带过来的衣袍均是素白的颜色,那布料上却以同色丝线绣了大片暗纹,穿在叶萧身上,更显低调贵气。
    但系腰带时,从前绰绰有余的腰带如今却险些系不上,叶萧闭了闭眸子,来个眼不见为净,任由黄诚在自己后腰处鼓捣,等他弄完,叶萧将先前那张写满了字的纸放入怀中,径直走出房间,坐上院中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早有鸿胪寺属官等候在此,见叶萧下车,便领他入宫,叶萧让跟随而来的将士留在宫外等候,身边只带着黄诚一人。
    李楚皇宫是晋朝旧宫,原主早年但凡来到京师,就常常入宫,对这座宫廷十分熟悉,此时却还是要做好表面功夫,在旁人的引领下前进。
    做为南晋的使臣,这个时候就尤其尴尬了,亡国之臣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引路的鸿胪寺属官表面上十分客套地搭话,心里指不定在怎么嘲讽。
    到达延寿殿时,李楚的文武重臣都已经到了。
    叶萧与身边的引路属官点点头,微微整了整衣袍,踏步而入。
    他这一身衣袍虽然是素白色调,但依旧是峨冠博带、广袖长袍的式样,行走间衣袂翩跹,行云流水,一派是真名士自风流的韵味,让殿中诸人不由得赞叹,这真正世家大族出身的底蕴,果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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