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厅内众人掩面偷笑,登时大窘,哪能不知道这些人原都听说过二人旧事的,见此情景自然忍俊不禁。
    苏妙真面上无光,又被他这一声比一声大的叫嚷弄得两颊通红,咬牙吩咐了句“还不给顾巡抚看解酒茶”,再不理会顾长清,这就负气上轿。
    帘子刚落下,听得陈宣走进来“景明,你怎么跑偏厅来了,倒让我好找。”陈宣的皂靴在青石地板上踏出轻微声响,他语气似诧异似了然,“夜深了,苏姑娘还没回府吗”
    五月中镇抚两广的文臣武将们出发离开,筹备军需粮饷的旨意也随同去往各布政使司,同时朝廷议行短途海运,挑在登莱至天津府运二十万石漕粮。由林知县转任御史,同户部下来的郎中一起办理,漕军主运,六月下旬起程出发。
    苏妙真五月里见着文婉玉气狠狠地发作了几位侧妃,安哥儿好转后,她去到山东探看重病宋芸。宋家被抄后全家移居乡野,靠耕种祭田度日。
    宋芸卧病久已,脸色青白,见自小相熟的姐妹远道而来看望立时泪如雨下,看得绿意都格外不忍,领着丫头婆子们往屋外帮忙宋家洒扫庭院搬运礼品。
    苏妙真亦然心如刀绞,好半晌方把宋芸相公祖宗十八代骂了个痛快,又说起休妻还有三不去,宋芸陪着守过孝,他这样完全可以告上衙门出口恶气。
    宋芸握住她的手,勉力笑道“真真姐,你也别为我哭啦,相公他也是逼不得已,他补缺后有个罪官之女做正妻,官场来往上说起来总是不好听。他爹不会同意的。”
    “官场险恶,上头为平民怨物议,张元辅又怕人说闲话,我爹这辈子都没有再起的时机了。这种光景,其实他就算不休妻,我为了不牵连他和儿子,也是多半要自请下堂的夫妻本是同林鸟。”
    “我家既有此祸,我不能连累他们。”
    苏妙真一愣,瞅着神色坚定的宋芸,益发难过。又怕惹宋芸不快,就说起些来日替宋学政活动早点放他回家,再让人将的上好白沙参煮成汤水,亲自搅凉后喂宋芸喝了“这都是从宣大运来的,长贡鞑靼王帐的,我给你带了整两箱来,还有一箱高丽参,吃完了使人告诉我一声,我在宣大官市有门路,还有许多呢你好好养身体,将来还要看儿子娶亲做个老封君,不是吗”
    苏妙真劝完宋芸,见她为了不连累夫家如此委曲求全,虽能理解,但终究恨她夫家无情,未免越发不畅,同宋家人说些劝读好耕安心生活的话,又把带来的财帛物件搬进正堂分给众人。宋家苦留午饭后乘车回城。
    一行人刚到到满宁寺附近,就听一阵骚乱,启帘一看,不知哪来的成百上千漕兵在街道上横冲直撞,掀翻了无数货摊人马,潮水似的狼奔豕突,伴随着“踩死人了”的惊呼声,径直往临清府县衙门方向冲。
    马车内人人惊慌,绿意急的六神无主,苏妙真稳住心神,停车着人打听由来。林府的小厮气喘吁吁地逃回街角,扶着墙报说“不好了,临清府驻扎的漕军听闻要行海运,说是风高浪险,连上头来的户部官儿都在海上漂沉差点没丢了命”
    苏妙真讶异掀开车帘“杨世南的官船沉了”
    小厮急急点头“小的听说是户部郎中,叫什么倒不知道。所以漕军一听消息哪里肯干,称这是赔命的差都不肯去海上出运,这就闹出哗变来了”
    “把府衙县衙的官兵揍个臭死不说,还团团围住,要大人们给说法废海运”
    说着说着,城里的叫嚷声越来越大。绿意咬咬牙就要跳下车往衙门方向跑,苏妙真忙使人拦住她,严声“眼下漕兵哗变围堵县衙府衙,你去了又进不去,再有乱子被人劫持怎生是好。”想到一处忙吩咐道“把马车前悬的县衙官旗赶紧摘了可别让人认出来”
    绿意咬唇,眼泪汪汪“这街上到处是漕兵,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好在苏妙真早知要行海运势必艰难,更在顾长清临走前两人对此事书信里商谈过数遍,当下也心有章程,沉吟两下,正要吩咐人调转马车往漕院行辕去,临了看见一个人骑马过来,身后随着一干兵卫,她眼中一亮,拉高车帘,扬声唤向来人。
    陈岩看着一身官服的陈宣缓辔徐行,似在琢磨什么,轻声道“杨世南的官船在海上抛沉,自己虽没有危险,但着实丢脸,等传回京城上头肯定要对海运心有疑虑。眼下又有那几个后手”
    陈宣点了点头,把玩着手中扳指,“不知道顾长清给杨亭之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力行海运。杨世南究竟是户部高官,漕海上虽都是咱们的耳目,但也不好要他性命,让他吃个闷亏早点滚回京城就是了。”
    他要问起药物准备人员安插,忽听一声“陈大人”,却是一个耳熟女声从街角传来。
    车中以素手搴帘,陈宣微睨过去,紧辔勒马,竟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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