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菱,你傻站着做甚么,二姑娘有事找你咱们呢。”夏莲在游廊里一把拉住了绿菱,一面往翡翠轩方向走,一面皱眉问道“你怎么了,跟丢了魂似得,看见甚么了”
绿菱揉了揉眼睛,避开路上提着药箱匆匆走来的两位大夫,头也不扭地问道“夏莲姐,那位顾夫人是京城人吧,口音倒有些苏州腔儿,我之前去顾家那次,模模糊糊听她说了句话,可也还真没听出来”
顿了顿,绿菱自言自语轻声道“到底会不会是她呢我刚刚看她一眼,她生得也实在太像”
夏莲没好气道“生得太美是吧。”摇了摇头道“你别看她生得不错,人其实不怎么样,我听说她乾元十三年就嫁了人,可乾元十四年的时候,她还跟三个”
绿菱一惊,扭头追问“顾夫人她怎么了”
夏莲叹了口气“我家姑娘不让我告诉任何人,你更不是二姑娘,我不能讲。反正,你知道她人没有长相那样好就是了,而且拜她所赐,我们姑娘如今婚事未着呢。”
绿菱抿紧了唇,摇头道“这话很没道理,就算没有顾夫人她在,顾知府也会另娶其他女子的。”
夏莲一滞,有些发恼,待绕过大玲珑假山,站在阴凉僻静处怒道“你懂什么,若非眼下的这顾夫人生得太好让顾大人舍不得。我听二姑娘的意思是,顾大人怎么都要念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和什么其他的事,或许会想办法合离的再说,我们姑娘除了容貌家世上稍逊一筹外,色色都比她强”
夏莲掰着指头一口气数道“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饮食女红操持内务打理生意等等等等,都是世上最拔尖的对了,我们姑娘既有谭家的银子,又有陈家的家世。这顾夫人家里的确是百年勋贵,可她爹娘能把所有家产都给她一个么我们老爷就行”
“我们姑娘心性也不必说了,满襄阳都说她是活观音。可这位顾夫人呢,她能随随便便就跟自家相公大吵一架,还跑到外地去,更别说前年在襄总之,她定是个脾气躁性子野的。”
夏莲见绿菱低头不语,还以为把她给说明白了,正要再讲两句,绿菱忽地道“我还是觉着,还是觉着顾夫人是个温柔心善的人,许是你误会了她,再说,你刚来那几天,不也说她人不错么”
夏莲一怔,半晌方讷道“那是因为,因为我当时不晓得她嫁了人,也不知她的婆家竟然跟我家姑娘有渊源”
“那岂不是说,你是为大姑娘而迁怒顾夫人了”
夏莲说不出话。
绿菱叹了口气,道“但这和咱们也没关系,走罢,去看看二姑娘有什么要吩咐,方才二姑娘的神色好生难看,这会儿又把你我都急急招来,可能有什么要紧事安排”
文婉玉半路嫌累,寻了一退室歇息更衣,苏妙真算着时辰,漫无目的地走了半日,穿过了几处亭台,过了几道月门,走入一方遍植松柏连理树的天地。
苏妙真一面看着游廊外的葱郁草木发怔,一面盘算着等晚间用罢饭,也不放花灯,也不看灯戏,就找个借口早早离开陈家。
刚把借口想了出来,忽地听黄莺在身后叹气道“连这卫家的都有了,侍书,你说说,她方才在水榭里直勾勾地看着姑娘,硬要姑娘猜是男是女,也实在太不识眼色。”
侍书冷笑道“可不是么,大夫都没来诊脉呢,谁知道她怀没怀孕,说不定就是吃坏了肚子所以犯恶心”
苏妙真失笑,旋即扭过头笑道“婉玉方才跟我说,她多半是有喜了,否则哪里能上赶着让我猜。还说卫若琼就是故意的,想要向我这个不下蛋的母鸡炫耀炫耀,顺便让二叔母膈应膈应我,倒偿她所愿,临走前二叔母看我那叫一个不耐烦”
黄莺脚一跺“她太过分了,还有姑娘你,哪有你这样说自己是不下蛋,是那个的。”
苏妙真一笑,道“卫若琼好容易怀孕,总算扬眉吐气,难免得意些。而我没孩子,卫若琼心里多是这么想我的,我不过替她说出来而已。反正我不介意这个,就是有人当面这么说我,我也不在乎。”
黄莺侍书二人面面相觑,叹口气想跟苏妙真说点什么,苏妙真因见到老藤花架下建了一白石砌底四面有窗的攒尖八角亭,她正在转得乏了,便不理会身后侍书黄莺,急急走了过去。
然而刚一迈进,却吃了一惊,原来里头站了陈宣赵越北二人,似在低声说着什么,三人迎面撞见,都是讶异无比,同时退了半步。
这亭子四面窗户都用雕镂格子糊纸围合住,且因盖在老滕花架下,便几乎被垂下的藤蔓密密匝匝蒙蒙茸茸地完全遮挡住,是以苏妙真先前在外面竟没看到他二人的身影,否则她怎么也得绕路经过。
苏妙真见除了亭对面外走着陈岩赵六的身影,陈宣赵越北身后再没跟任何小厮,未免窘迫至极,就要转身离开。
忽地想起陈宣这个夫君、赵越北这个表兄都离开了观莲水榭,没在卫若琼的身边,那肯定是卫若琼有了结果,便退到亭外游廊处停住脚步,侧身向他们先道了个万福,后对陈宣道“陈大人,恭喜。”
陈宣瞥了身旁的赵越北一眼,见他低头不发一言,便自看向亭外臻首微低的苏氏女顾家妇。见老藤花架虽滤过了日光,但仍有无数金光洒在她的身上,她的面容反倒隐在横斜花影中,让人辨不清五官。
陈宣看着她手中的留青竹柄绿绢合欢团扇儿,心中雪亮,稍稍一提嘴角,不露声色地问道“多谢弟妹。弟妹这是要去哪儿景园甚大,弟妹走到这偏僻处,莫不是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