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想了想,仍是跟上道,“打听出来了,说是钞关上有人闯浮桥,巡检司的人和水手打起来了。”
    宁祯扬应声打断,“船商不会私自越关,这里面有点缘故。”
    宁禄笑道“世子爷英明。这顾主事没到任前,织造不是兼管了几个月的关务么,说是留了心腹在关上,层层课税,多半惹到哪家有来历的船商了,人家不服气闹起来。顾主事这是被诓着救火了”
    宁祯扬微哂“就是不拉他去,顾长清知道也一样会去,他在这最多两年的任期,自然急着弄清楚这关上的事。”
    两人一径从水廊转入后宅正院,丫鬟婆子们俱都在内侍候,院内便空无一人。紫藤攀入廊顶,延至正房窗外。
    房内传来女先儿们慢而委婉的评弹唱词之声
    “她宜嗔宜喜春风面,翠钿斜贴鬓云边。解舞腰肢娇又软,似垂柳在晚风前。庸脂粉我见过了万万千,似这般美人儿几”
    宁祯扬不自觉停住脚步,目光从黄绿相间的紫藤移到海棠式样的格棂花窗。
    女先儿们还没结束,里头有人哼了一声,文婉玉便叫停下来,笑问“怎得妙真,你不喜么那换一曲”满房里的丫鬟婆子们哎唷可惜,直说这弹词好听。
    那苏氏继续哼道,“婉玉,你听听,这张生分明是个登徒子,偷瞧了崔莺莺不过一眼,连崔莺莺的性情姓名都全然不知,就中意人家了,若说不是见色起意谁能信难怪崔莺莺后来遭了秋扇见弃之遇,控诉张生始乱之,终弃之越说越来气,这张生贪花好色,还多疑凉薄,着实可恶”
    里头有丫鬟好奇,“苏安人,这西厢记的崔莺莺什么时候被抛弃了奴婢听了无数遍,也没听过这结局,莫不是苏安人胡诌来蒙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吧。”
    宁禄但觉有理,附和点头,却听宁祯扬冷哼一声,“对会真记西厢记都甚是熟悉,难怪言行轻佻,移了性情。”
    苏妙真被文婉玉的贴身丫鬟环儿一问,当即也来了劲头,要卖弄卖弄一下学问,便笑道“你们不知,这西厢记脱胎于唐朝元稹的传奇小说会真记,会真记里头的张生得了崔莺莺的清白后,就借口出发长安一去不返,可称得上是始乱终弃。这故事说是元稹的亲身经历而改
    他这人颇为投机取巧,攀附韦丛,旧唐书元稹传记载说他稹性锋锐,见事风生。而连他的好友白乐天也隐晦批评他说,次以权道济世,变而通之,可见此人品行那真实的莺莺小姐自然也不会有好下场后世的文人们不喜这唐传奇的结局,就陆续做改,现时咱们听的这西厢记乃是元末王实甫所作”看向文婉玉,“婉玉,我说的对也不对”
    文婉玉笑道,“不错,妙真,你嫁人后连学问长进了,历史渊源都考究得一清二楚,让人佩服”
    苏妙真沾沾自喜一笑。心道前世这故事称得上人尽皆知,她还修了历史,自然早就知道。不过是碍着这地方礼教森严,没出阁的姑娘一概不可能看过这种戏目,她才从不在外人面前骂这张生。
    然而又听环儿问,“奴婢更不明白了,那这怎么不叫会莺记,偏叫会真记”苏妙真登时一愣。也有些忘记了,便看向文婉玉。
    文婉玉笑道“一来,在唐代诗文传奇里,真多指美貌女子,会真便是遇美之意。元稹这是想说那崔莺莺是个绝色女子,才以此为题。”文婉玉待要继续说,因想起另一层含义乃是用以形容风流妖艳的女道士,便觉不能下言,笑道“是了,就这意思”
    环儿长长地哦了一声,豁然大悟,苏妙真也跟着受教点头,忽见地环儿看着她笑道“会真便是遇美啊那奴婢明白了,是不是就像苏安人的名讳这样。”说着再三把苏妙真打量过,啧啧道“果是仙子一般,这唐人的心思还挺巧的”
    嘴里大声念叨,“会真,遇美唐人说得有道理。”
    苏妙真当即乐了。抓过环儿的手笑道“虽我爹爹取名时想的是另一层含义,可环儿你也太会说话,嘴上却似抹了蜜一般。”
    房内人正都哄堂笑着,忽地帘外传来一声音“世子到。”文婉玉连忙起身,“是宁禄。”
    苏妙真也跟着连忙起身,待要找地儿避开,被文婉玉拉住道“你已经是出嫁的妇人了,又是上门的客,哪里需要避讳更别说按礼也得厮见道声节好,我见了顾主事也是一般,你可别走”
    苏妙真略一思索,果是这个理,又想看看文婉玉与宁祯扬的夫妻情形,便立定脚步,看向来人。
    只见身后跟了一无须面白下人宁祯扬进得门来。她略看一眼,见宁祯扬依旧俊逸,不由在心中腹诽看着人模人样,却是滥情薄情之辈。因宁祯扬身份尊贵,又有男女之分,她再不情愿,也只能行礼,当下低头屈膝,做足礼数“顾苏氏见过世子,世子万福。”
    宁祯扬听她出声,握紧手中泥金绘金芙蓉折扇,瞥眼去看。
    这苏氏已然挽了鬓发,换做出嫁妇人打扮。她穿了一身柳黄通袖杞菊延年交领杭绢短衫,暗绿织金窄襕潞绸马面裙上绽开大朵大朵的红菊,鬓上簪钗不多,身上环佩亦少,裙边明珠纹丝不动。这一身虽是简单,但却应景,更从简单中显出这苏氏的娇美明艳。
    宁祯扬想起环儿之语,不紧不慢地点头,“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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