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天气比太子的脸色还善变一些,不过区区几日,便是春回大地,连胡杨树都抽出了新绿来。

    开始有人奉命往我帐中送药来,还贴心地备了蜜饯,每日辰时一碗,来人看着我喝了,将空碗收了才会告退,一连七日皆是如此。

    论如何在旁人眼皮子底下耍赖不喝药的伎俩,我是熟能生巧,可每每看着那碗药汁,我便想起那日清晨他的背影,孤寂得很,堵在我心头梗得慌,不由得就含着蜜饯,乖觉喝空了。

    第七日贺盛过来的时候,捎了一封书信来。字迹清丽,有几分簪花小楷婉然若树,穆若清风的意味,却又多了三分洒脱恣意这般变着法儿夸赞的话自然不能是我嘴里出的来的,是大哥一次无意见了贺家姊姊与我通的书信,感慨而道的。

    贺盛将信展开来,笑着说道“好容易从她手上盼了一封家书来,拆的时候欢喜得很,比往常的足足多了两倍,还以为是她终于也会心疼心疼兄长了。”他在信纸上比划了一下,“没成想,统共只得了前三行字。剩下这些,全是写给你的。”

    我接过来细细读了一遍,无非是问道近况如何,伤势打不打紧,又嘱咐我佩上那平安符云云。可贺家姊姊文采斐然,即便是家长里短的嘘寒问暖,也能写出风花雪月的漂亮来。

    我从衣襟里将那平安符掏出来,眉眼弯了弯。自打回了北疆,每日里我都是贴身带着的。护国寺的东西果真还是灵验,小小一枚祝祷平安的符咒,自我佩上后,连梦魇都几近没了。

    贺盛轻轻叹了一口气,“当日她求这符,在护国寺足足抄了七七四十九本心经,住持才肯亲手批下,而后又祝祷了七日,方才回府。我这妹妹素日里对谁皆是淡淡的,可见你们是果真投缘。”

    我揶揄地看了他一眼,将那朱红色绣工精致的平安符在他眼前晃了一圈,“我看你是嫉妒了罢”

    他瞥我一眼,挑挑眉,“我嫉妒这个作甚”,他顿了顿,眉眼垂了下去,没再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这话听着像是肺腑之言,我暗自理了理他的逻辑。兴许是我同贺家姊姊交好,又认作了姊姊,姊姊对我好,我也合该是要对她好的,而贺盛是她一向敬重的兄长,我自然也是要对贺盛好一些的。

    我哑然片刻,照这么说,贺盛这厮,也能算作我兄长

    贺盛许是瞧着我面色怪异,不由扶了扶额,问了一声“你又在想什么”

    我摸了摸鼻子,十分实诚地同他道“我在想我们俩的辈分该怎么排。”这话一出口,又觉着傻气得很,他本就比我年长两岁,这番逻辑推演下来也没什么问题,只是我没大没小惯了,一时疏忽。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我一眼,闷不做声地一连喝了三盏茶。我观他神色,想着他果然是觉着我这话傻气。

    我忙挑起另一个话题,从冬去春来一路说到了太子身上。

    我随口问道太子殿下最近是不是冗事缠身,已有近半月没见着他人影了。

    贺盛的脸色也跟着冬去春来,有遮不住的愉悦,附和了一句“太子殿下初来北疆,诸多事务要交由他裁定过目,必然更费心神些。”

    我了然地点点头,想着他这般愉悦,怕是盼着如此太子殿下便可早日挑起北疆的重任,日后往一代明君的路上走得更深远些。

    待到贺盛不得不回去处理军务之时,我已给自己找了个堪称完美的由头。

    太子殿下如此日夜操劳,为的是北疆的百姓,我身为秦家人,北疆素来是责任的一部分,四舍五入,也便是为了我。

    是以送走了贺盛后,我便一路朝他营帐去了。

    我在门口踟蹰了一阵子,可也没踟蹰多久,缘由是有亲卫端着一瓦罐东西走了过来,见着我后脚步一顿,便想见礼。我忙拦住了他,将他手里东西接过来,打起了帘子,走了进去。

    太子殿下果然正伏案处理着什么,听得有人进来,眼都没抬,吩咐了一句“放在这儿罢。”

    我停下步子,委实没能理解他的“这儿”是在哪儿。

    他抬头望过来,神色有一瞬的怔愣,而后嘴角微微扬起,“你怎的过来了”

    我掂量了掂量手中那瓦罐,不重,索性就先放在手上,“无甚,就是想着来问问殿下,我那药什么时候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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