份的霍成双,才恍然大悟起来。莫非,这就是公主殿下的威仪
    眼下,霍成双还在瞪着眼睛恐吓他,“你再哭,不用北翟来捉。你自己就可以把自己哭死即便哭不死,眼睛也哭瞎了。等赵嫂子和佑佑看到了,一定跟着哭,是我把你带出来的,我自然也得跟着哭。到时候,我们几个一起哭瞎双眼算了”
    祈郎果真被吓住了,一边打嗝一边擦眼泪,保证自己不哭了。
    霍成双拉着他走到看起来最大的一堆荆棘丛背后,叫他蹲下不许动。那背后还有一株半枯的胡杨树,中间的空间躲进两个人绰绰有余。
    她自己则走到前面去观察一下,果然这堆不够浓密,还是挡不住人。
    周围荆棘丛不少,霍成双嘱咐过祈郎别动,便开始从别的地方拖荆条过来,一趟四五条地堆在祈郎藏身的那里。
    荆条不好拖,稍不注意便会刺伤人。但眼下霍成双已不能在乎那么多了,保命要紧。
    三趟之后,祈郎默默地从荆棘丛里钻出来,帮着她干起活来。
    霍成双看他已经冷静下来,没有阻止,只是轻声提醒道“别老是从同一处拖,堆的时候也仔细些,别叫人看出来那里是人为堆出来的。”
    祈郎狠狠点头。
    两人默默动作整齐一致,那荆棘丛很快便浓密起来。
    霍成双再叫祈郎躲进去看看,发现只要人不动的话,已经很难发现有人躲在那儿了。
    她赶紧也跟着钻了进去,然后从身后那株胡杨树上掰了两根树枝下来,她和祈郎一人一根权作武器了。
    这还不够。
    祈郎贪玩,常常弄脏衣服,所以赵秦氏常给他做的衣服都是耐脏的,眼下身上这件便是深灰的棉衣,躲在荆棘丛里丝毫不显眼。
    可霍成双却爱漂亮,她今日穿的是粉色棉衣,外头罩的是那件兔毛比甲,裙子倒还好些,是灰青色的。
    霍成双想起棉衣的里层是灰色的,毫不犹豫将它反过来穿着。可雪白的兔毛比甲却完全没办法
    她一咬牙,闭着眼睛将比甲在脚下的泥土里搓了好几圈,直到整件比甲变得灰扑扑的了,才重新穿在身上。
    还有她的白色面纱也不能再戴了,她直接将它取下来塞进了怀里。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走得格外艰难。
    透过荆棘丛的点点间隙,霍成双可以看到小山头附近的景象。只是晋江城方向的视线被前头一个小土坡挡住了,她只能看到空中扬起的尘土,弥漫连成一片。
    想来,北翟人这次出动的骑兵不少,也许全是骑兵也说不定。
    远处南城门的喊杀声和战鼓声不断传过来,听在霍成双和祈郎耳朵里,叫他们倍感煎熬。
    蹲着的脚越来越麻,霍成双干脆和祈郎一起坐在了地上。但两人始终绷紧了神经,胡杨树枝始终被紧紧握在手里,不敢有一丝懈怠。
    日头开始西斜,终于,南城门外的喊杀声小了起来,直至完全听不见了。
    又过了一会儿,祈郎忐忑地问霍成双道“成姐姐,我们可以回城了吗”
    霍成双摇头,轻声道“再等等。等北翟人走远了,我们再出去。”
    祈郎闻言,懂事地点点头。
    二人继续静静地坐在泥地上。
    突然,霍成双和祈郎的脸色同时一变,立刻面面相觑。对方同样惊变的神色,叫他们明白自己没有听错有一阵骑马声从远处过来了,听着方向,却是朝他们这里来的。
    不知是敌是友,霍成双伸手捂住自己嘴巴的同时,还一同捂住了祈郎的,生怕他害怕得喊出声来。
    祈郎经过了前头一遭,此时却冷静多了,不用霍成双提醒便已闭紧了嘴巴,还示意她可以放手了。
    霍成双微微松手,小心翼翼地透过荆棘丛朝外看。
    她没看见马,却先听见了人落地的声音,“噗通”一声听在她耳中,不由心中发紧。
    随着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身材粗壮、身着异族服饰的男人出现在她视野中。
    他胸前还挂着一块硕大的铜铁,肩上披着狼皮,脚下也是狼皮靴子,更显眼的是他腰间,还挂着一个狼头。那狼头也不知是用什么法子保存的,竟看起来栩栩如生,宛如活的一样。
    显然,这并不是霍成双期待的大周士兵,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北翟兵。
    霍成双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脸色难看地朝祈郎摇摇头,祈郎见状,不由更加捂紧了自己的嘴巴。
    霍成双祈祷这北翟兵千万不要发现他们,几乎屏住了呼吸。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一阵水流声,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闻的尿骚味。
    即便那北翟兵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霍成双还是恶心得几欲作呕。
    她捏紧了自己的鼻子,叫自己千万忍耐,不可前功尽弃。
    转头看看祈郎,他也显然不好受,一张包子脸已经皱在了一起。见霍成双捏住了自己的鼻子,他连忙跟着照做。
    突然,一声轻咦声响起。
    霍成双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朝外看去,却见到那个北翟兵正提着两只篮子,满脸横肉的脸上已换上嗜血的兴奋神色,然后扔了篮子刷地拔了刀,往周边四处寻觅起来。
    霍成双手脚冰凉,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做了这么多,竟然忘记将盛着野菜的篮子收好。
    下一刻,她紧紧捏成拳的手背上覆上了一只颤抖的小手。
    她转头,看见祈郎苍白着脸,依赖地望向她。
    霍成双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她不能交代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祈郎还是个孩子,只有她已经长大了,她必须保护他。而且,她还没回襄京城,还没见到皇伯父,害她沦落至此的人还逍遥法外,她怎么可以死
    霍成双示意祈郎乖乖待着别动,自己握紧了那根与北翟兵的刀对比起来显得很可笑的树枝,静静地屏息等待着。
    那北翟兵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动静,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自信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对付两个挖野菜的平民。
    脚步声一下一下地传入霍成双的耳中。
    她脑海中却在飞快运转,皇伯父教她的自保技巧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与男人对战,女人在体力、体形上天生就吃亏,只能在灵活度和技巧上弥补。
    但她从前身边从未离过人,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单独对战一个男人的时候,还是以体格强悍著称的北翟人,所以她学得并不精,只记得皇伯父跟她说过,对战时下盘一定要稳,出手要又快又准,预判对手的下一步行动的话对手的肩膀是个好选择。对所有人而言,眼睛、鼻子、腹部这类柔软的地方一向是弱点,当然,男人的话还要再加一个下身。
    须臾之间,那北翟人已经来到他们藏身的荆棘丛旁边,只要再向前一步便可以发现他们。
    霍成双咬牙,半跪在地上飞快挥出树枝,狠狠砸在北翟兵的足三里穴见注1上。
    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叫声,那北翟兵轰然倒下。
    霍成双则飞快喊道“祈郎快跑”
    来不及看祈郎的动作,她一站起来便冲出去连续挥出第二击和第三击。前者打在北翟兵拿刀的手上,如她所愿那刀脱手而去;后者目标则是那北翟兵的眼睛,只可惜北翟兵在最后关头稍稍避了避,她只砸中了他的额头。
    更要命的是,胡杨树枝本就不是什么趁手的武器,这还是一根从半枯的树上弄下来的
    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霍成双手中的树枝应声而断。
    霍成双呆住了,她再怎么也没想到这树枝如此不堪重用,只打了三下就断了
    幸好,她的反应也不慢。
    不能叫这北翟兵回过神来
    她将手中仅剩的一半树枝往北翟兵脸上掷去,趁着他抱头躲避的功夫,抬脚狠狠踹向他的腹部。她其实更想踹他下身的,可惜他腰间那狼头竟挡住了
    而即使踹着他的腹部,霍成双也只觉得自己的腿要断了。这北翟人怎么如此皮糙肉厚
    她的体力不足,这样下去她只怕很快就没招了
    霍成双越来越心急,踹人的动作也凌乱起来。
    也不知祈郎跑远了没有她不由回头去看,发现原来的位置上已经没有祈郎的身影了。
    霍成双不由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她便感觉到自己的脚给人抓住了
    “啊”
    一阵天翻地转之后,霍成双已被回过神来的北翟兵掀翻在地。
    尽管她已经有意识地尽量让自己的背部先着地,但还是被落地的冲势震得全身都痛,仿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还没给她反应的时间,那北翟兵已气势汹汹地上前来,一脚踹在了她身上,疼得她恨不得就此晕过去。
    北翟兵又踢了她一脚,自己却站立不稳往后退了三四步,弯腰捂着先前被她打中的小腿呻吟。
    鲜血从北翟兵的额上蜿蜒而下,划过眼睛,叫他恼怒地抬手抹了,不小心擦过伤口,又是一阵痛呼。
    这也是她先前砸中的地方,竟然还将人打了满头血。
    “呵呵”霍成双低低地笑起来,笑着笑着便察觉到口中腥甜,“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皇伯父要是知道了她能做到这样,也该感到高兴的
    听见她的笑声,北翟兵的满脸横肉更显狰狞,嘴里骂骂咧咧地喷出来好些话。
    应该都是北翟话,反正她是完全听不懂。
    他咆哮一声,从地上随手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眼看就要冲上来结束霍成双的小命。
    就见他身体猛地一顿,随后肚子上冒出一截红刀子,血流如注。
    他错愕地低头看着贯穿了自己身体的刀尖,神色间满是不敢置信。
    北翟兵倒地后,方才露出他身后的祈郎来。此刻他脸上的惊慌已不剩多少,转而取代的是深沉的坚定和恨意。
    “成姐姐”他跑过来,突然怔怔地看了她的额头一眼,等回过神来,才使出吃奶的力气扶起她,“你吐血了怎么样了”
    霍成双咳嗽了一声,忍住喉间上涌的血腥气,说道“没事。你哪儿来的刀”
    祈郎一指不知是昏了还是死了的北翟兵,说道“他的。刚才你打掉了他的刀,我就跑去捡起来了。”
    霍成双低声夸道“祈郎真聪明。”她试着提了提力气,发现自己浑身无力,但是,“这里不宜久待,我们先离开”
    还是晚了
    一阵嘈杂纷乱的马蹄声响起,一队骑兵出现在他们面前,人数约莫有三十多个,个个都是跟先前那个北翟兵一样的打扮,正惊疑不定地看着坐在地上的霍成双和祈郎,以及肚子上还在冉冉出血的北翟兵。
    完了
    她方才就应该想到的,在大周境内怎么会只有一个北翟兵单独行动想必被祈郎杀了的这个是跟眼前这些是一起的,只是刚才那个突然想小解,这才离了队伍。而刚才这边的动静这么大,这些骑兵会寻来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一个北翟兵,她和祈郎都是靠着好运气才弄死他的,眼下来了这么多。看来老天爷真要她死在这里了。
    “祈郎,你怕不怕”
    祈郎脸色发白,却狠狠擦去了将要流出眼眶的泪水,大声说道“我爹曾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汗。我不怕”
    他转头,握住霍成双手,说道“成姐姐,你不是男子汉,你可以怕一怕的。”
    霍成双跟着握紧,笑着道“你都不怕了,我怕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在北翟骑兵杀气腾腾的奔袭而来中,霍成双将犹自强撑的祈郎搂进怀里,朝着襄京城方向遥遥眺望,随后微笑着闭上了双眼。
    皇伯父,来生双双再做您的小棉袄
    奔腾的马蹄声轰鸣阵阵,回响在霍成双耳边。
    就在她以为她的一生还没开始便要结束时,战马嘶鸣声在耳边炸开,伴随而来的还有北翟骑兵惊慌失措的怒骂声。
    霍成双还是一句都听不懂,但她听得出其中的气急败坏和张皇失魄。
    她错愕地睁开双眼,只见在她和祈郎与北翟骑兵之间,横亘着一匹扬鬃飞蹄的高头骏马,浑身雪白,昂首长嘶。马背上,背对着她的是一个身穿银甲的男人,手持一柄九曲枪,背脊挺立如青松,威风凛凛。
    一个北翟兵骑马蹿上前来,只见雪白骏马前蹄高高抬起,猛地将前方的战马踢翻。那马上的北翟兵哀嚎一声,随之滚落在地,泛着银光的九曲枪紧随其后,刺中其胸口,须臾之间北翟兵已毙命当场。
    身侧又有一柄大刀飞来,男人矮身躲过,抽出九曲枪便是回身一扎,正中方才偷袭北翟兵的心脏。
    霍成双定睛一看,地上已横躺了五个北翟兵的尸体。
    余下的北翟兵看起来不敢再轻举妄动,其中一个气急败坏地指向她和祈郎的方向,朝着其他人说着什么。
    霍成双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要拿他们当人质。
    然而,那人话还没说完,九曲枪便已呼啸而至,蛇形枪头一头扎进说话那人的咽喉,将他整个人带飞离了马背,直直钉入身后的树干。
    霍成双吓了一大跳,脸色忽红忽白,一时间激动得无以复加。这人的力气该有多大才能徒手掷枪,将一个彪形大汉钉到树上至少,连朝堂上号称打遍军中无敌手的荣国公齐放,她都没听说过他年轻时有这个本事
    男人掷了九曲枪便飞身下马,站在霍成双和祈郎面前,头也不回道“祈郎,带着成姑娘在我身后,别动。”
    他从腰间抽出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面对着三十余个北翟骑兵肃身而立,从容而优雅地挽了一个剑花,风淡云轻地说道“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霍成双懵懵地扭头问祈郎“这么挑衅他是额,”不行,不能说刚刚救了她的人是不是疯了,“他有把握吗”
    祈郎微微翻了个白眼,“反正他们都听不懂。郑叔父就喜欢气死人,反正不偿命。”
    一声轻笑在前面响起,“祈郎,我听着呢。”
    这声熟悉的轻笑一响起,霍成双便想起来了。她抖着手指,“他他就是那个小白脸”
    祈郎目瞪口呆,实在不明白为何成姐姐非要把“小白脸”三个字套到郑叔父身上。
    他还没回答,前面的郑叡已侧过脸回答道“确实是郑某。”
    霍成双总算看清了他的样子,虽然只有一张侧脸,但足以看出他的年轻英俊。棱角分明的脸上,意外地镶嵌着一双桃花眼,与高挺的鼻梁和薄唇合在一起,却又意外的和谐倜傥,眼中的笑意又添一丝风流。
    霍成双怔住了。谁能告诉她,长着这样一张风流书生脸的人,为何会是个武艺高强的武将
    “成姑娘,那日是郑某失礼,请成姑娘海涵。今日,多谢成姑娘护着祈郎”
    “小心”
    一个北翟骑兵趁着郑叡说话的功夫,挥舞着大刀朝他策马而来。郑叡却好似背后长着一双眼睛,长剑一挡一刺之间便反守为攻,将北翟兵逼下战马,又侧身躲过另一柄大刀,长剑划过间,剑下亡灵添了一个又一个。
    霍成双看着他手中长剑变化不停,如灵蛇般飞舞,将三十个北翟人严严实实地挡在防线之外,叫北翟人不能伤到他们一丝一毫。
    祈郎已经完全放松下来,松松地靠在她身边,关心地询问她的伤势。
    霍成双却目不转睛盯着身前的那抹银甲。她今日总算体会到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气魄,真正的盖世无双
    那一瞬间,她听到了自己心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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