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删了好几次,最终只是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安慰你。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明天上午,我来陪你。”
几秒后,纪淳回了一个字“好。”
翌日,许游上午九点就到了医院。
去之前,许父嘱咐她在医院门口的小超市买几人份的早餐过来。
进了超市,许游正在挑选,纪淳的微信发过来了。
纪淳“到超市了吗”
许游“到了。”
不会儿,纪淳也来了,他整个人比之前瘦了些,也白了些,神情疲倦,唇角有些干涩,眼里失了些光彩。
许游看到纪淳,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动了动嘴唇,正想打招呼,纪淳已经来到跟前,说“我来挑吧。”
许游“嗯。”
纪父住院已经有数日,纪淳似乎对小超市很熟悉,很快就把几人份的早餐选好,放进购物篮里去结账。
许游一直跟着他,也没多话,等出了门,两人站在路边正准备过马路。
许游这才问他“叔叔怎么样”
纪淳垂下眼眸,胸膛起伏间,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即眼角有些泛红,说“医生说,可能就是这两天了。”
许游愣了,昨晚还抱着侥幸心理,觉得不一定会发生的事,这会儿得到了验证,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下意识的身处纤细的手臂,去搂纪淳的腰背。
纪淳一手轻碰她放在腰间的手,穿过马路后,又吸了口气,说“我到现在还有点懵,太快了。”
许游轻声道“我明白。”
除了这三个字,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语言在这一刻,变得苍白无力。
她也经历过同样的事,直到妈妈走了好几天,心里仍是恍惚,不太能接受亲人就这样离开了。
进住院部之前,两人站在楼下好一会儿。
纪淳说,要是上去了让他妈看到他哭过,又要跟着哭一阵。
可他们现在没时间干这件事,他爸身边需要有人照顾,哪怕就是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人事不知,他也想每一件事都做到位,让他爸舒服一些。
两人站在楼下,纪淳坐在花坛的矮墩上。
许游站在他身前,轻轻搂着他,让他靠着她的肩膀,平复呼吸。
纪淳的声音自她胸前闷闷的响起“早知道是这样,我平时应该多听他的话,少跟他顶几句嘴”
许游的眼眶也红了,她吸吸鼻子,说“叔叔明白的,你怎么想的他都知道,上次去你家,叔叔和阿姨还一直跟我夸你。”
纪淳的肩膀抖动了一阵,声音压抑在胸腔里,顶在喉咙深处,他的脸、脖子和耳根都因情绪的激动而泛红。
许游把他搂得更紧,过了几分钟,纪淳渐渐平复了情绪。
许游拿出湿纸巾让纪淳擦脸,纪淳擦了,眼睛和睫毛还有些湿漉,抬眼看她时,淡淡一笑“看不出来吧”
许游摇头。
进了病房,许游很长时间没说话。
病房不大,屋里好几个人,忙活起来时若都凑到床边,会忙不开。
事实上,从许游刚走进病房的那一刻,她就嗅到了死亡的气息,那感觉逼得她心里发凉,发颤,她不是怕,而是同样的气息她也在她妈妈的病房里感受过。
后来许游听许父说才知道,纪父是因为脑子里的血管瘤破裂才送进医院,发现之前没有任何明显征兆,就是纪父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就再没站起来。
送医之后照了ct,说是血管瘤破裂,要立刻做手术,但就算做了手术也不能保证能把人医好,那只是在没其他办法的情况下唯一的选择,要么这个人就死了。
纪淳的母亲自然是要同意做手术的。
纪父手术后,就陷入了昏迷,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礼拜,两三天以前还有一点意识,会说梦话,直到到前天的时候病情突然恶化。
医生告知他们,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还问他们是否要同意住icu,是否同意创伤性抢救。
可即便进了icu,同意创伤性抢救,也只是拖延几天而已,还会加重病人的痛苦。
纪淳的母亲不愿接受事实,问医生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她还想着万一同意了以后,会有转机呢,也许会有奇迹呢
可医生的话说的很明白,告知她意义不大。
后来纪淳的母亲问了一个做医生的朋友,那朋友也跟她说,后续的抢救除了会加深病人痛苦之外,还会花费高昂的医疗费,其实这些措施也就是给活着的人买个安慰罢了。
许游还记得,在几年前她妈妈住院时,她也像是纪淳的母亲这样失魂落魄,无法接受事实。
那天得知妈妈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她坐一个人在走廊里哭,后来听一位老人说,人死的时候,魂魄会先离开躯壳,那留下来的就是行尸走肉,其实灵魂早已飞到天上,正看着自己的亲人们。
许游想到自己的妈妈,想到纪淳的爸爸,她想,或许他们在离开之前所谓的“深度昏迷”,就是那老人说的魂魄离开躯壳吧。
可这些话,许游不知如何告诉纪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