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尤克是在一场祭祀里发现了这种诅咒最大的秘密。”
    这样说着,巫师又是斟酌了好一阵,仿佛那是个多么禁忌的秘密,他得费一会儿功夫才能从肚中拖出。
    “你听过那种祭祀吗”他问,“人们把鲜血滴入瓦罐,通过祭司的手呈上祭台,以祈求神明的祝福。”
    艾格听过,却并没有见过。
    无论他自己对流血是多么不忌讳,但海上的人十个里有九个都认为鲜血是不详的,祭台上人们更喜欢摆一些牛羊家畜。
    “那是森林里再寻常不过的一种祭祀,没人会想到这种祭祀会招来一只神秘动物。”
    “起先我们以为吸引那种动物的仅仅是人类的鲜血,因为那能让它们不费吹灰之力地饱餐一顿,而且巫师们已经发现那种由鲜血联结、会令诅咒生效的色欲和它们平常食用的色欲是完全不同的,就像”他思索了一瞬,“就像人类的食物有味道的差别。如果说寻常的色欲是寡淡无味的,那么,那种会令诅咒生效的色欲对于它们来说也许就是无比美味的。如果说前者是仅供饱腹的,那后者就是营养充沛的。”
    “兽类最激烈的欲求不过就是一口食物而已,不是吗逮着机会,它们将嗅着血腥过来,把每一个人都变成香料树。为此我们提心吊胆过一段时间,也纳闷了很久,要知道,照森林里祭祀的频率,以及当地人们不避讳鲜血的习性,我们走过的地方早该遍地都是香料树了,遇到过的树精也不该仅有那么两三只。”
    然而事实上,哪怕这种诅咒在森林里称得上常见,那也仅仅是相对大海而言。神秘动物至今仍是人们口中的传说。
    “后来我们发现了,强大的咒术总是伴随着各种各样的禁忌与条件,这种法则同样适用于一条志怪动物诅咒的能力对它们来说,也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无所顾忌,甚至每一只志怪动物从诞生到死亡,仅仅只能施展一场那样的诅咒。”
    巫师盯着手上的树枝,回想的模样让人相信那每一句话都是亲眼见证“它们也并非拿到鲜血就能向人类施展诅咒,诅咒还需要另一种东西像大多数咒术都会需要一个仪式。那一场祭祀里,招来它们除了鲜血,确实还有另一种东西。”
    巫师告诉他那种东西“那是祭司对祝福的祈求。”
    未曾听过的说法。艾格看着他“祝福。”
    “没错,祝福。”
    巫师重复这本该寓意美好的字眼,语气里却有着和道出“诅咒”时如出一辙的顾虑。
    他说起那场祭祀“老祭司背叛了那一场祭祀疾病缠身,半只脚踏进棺材,他或许已经失去了信仰,又或许被衰老和病痛折磨得不得不求助信仰。他捧着所有人的鲜血,念出的祷词却不是村子的风调雨顺,而是自己的长命百岁我猜哪怕是信仰最坚定的时候,那祭司也不曾幻想过这样一种结果”
    这会儿他又像是在讲一个幻想之外的故事“有只树精拿走了所有人的鲜血,接着,它通过鲜血诅咒了整个村子,也通过鲜血祝福了那个老祭司他的祈求成功了。”
    “村子里的人变成了一片香料树,唯独他重获新生、长命百岁了。”
    艾格与巫师对视了一阵。
    隔着半个屋子与透窗的日光,彼此的神情没法分毫毕现,唯独每一道声音是无比清晰的,哪怕所述的内容虚幻不定。
    “这是诅咒能换来的东西。”他说。
    “这是诅咒能换来的东西。”雷格巴肯定着。却好像希望这个事实还有怀疑的余地,那表情称得上忧心忡忡,“我们发现了这个秘密紧接着又有几个巫师察觉到了这个秘密这足以引起疯狂的秘密也许那种动物身上最强大的不只是诅咒的能力。也许在诅咒一群人的同时,它们还会祝福一个人。也许人类能变成一株香料树的同时那种能让老者重获新生、让病者顽疾自愈、让一具血肉之躯超越自然之力的巫术也是存在的。”
    “那确实像一场祭祀。”他回想着形容,“没有神明,没有恶魔,有且仅有一只志怪动物的祭祀巫师向那种动物献出鲜血,献出那些被诅咒的生命”
    “可以换得一个降临己身的祝福。”
    他停下了话音。
    又似乎还有无数未竟之言留在这句话里,一双眼睛往窗边身影投去了注视。
    那是轻易就能读懂的未竟之言。
    一个传说中的、超越自然之力的祝福天平的一端是那样一个祝福,另一端是无数人的生命。大概只有在最老套的童话故事里,人性的天平才从来不会摇摆倾斜。
    如果知道了这个秘密,如果有那么一个机会摆在眼前事实是追寻鲜血与那种动物的脚步再也没有停歇。
    巫师沉默的注视里,窗边人的眼睛已经从屋内移向了窗外,不再是倾听的样子。
    他像是压根没把这通故事听进耳朵里,又像是再平静不过地接受了这个秘密,接受了这场诅咒背后可能存在的一个图谋。
    这场诅咒背后有多少图谋
    一个祝福。艾格望着窗外一只来回踱步的海鸥,感到这秘密的冗长和陈旧,像千篇一律的童话故事那千篇一律的反面。
    一个祝福。一顿美餐。财富与权利。一种能带来财富与权利的武器。这世上有多少张嘴巴就有多少种欲求,如果将那些欲求一一探究,那注定是一个乏味的、费时的、永远重复的过程。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对这个秘密发表任何看法。
    雷格巴同样没再继续谈论这个秘密,他想告知也并非是这个隐秘本身。
    “无论如何,你幸存了下来。有人从一场诅咒里幸存了。”他加重了语气,“所以,对于那个巫师和那条动物来说,这场交易还没结束它的诅咒还没全部完成,他的祝福也没获得。”
    一整座岛屿的诅咒,降临于那样一个家族的诅咒,多少时间多少筹谋古老岛屿覆灭的全貌不得而知,唯有经验在告诉巫师,兽类不会放过嘴边的每一口食物,准备了这场诅咒的人也不会轻易放弃那个祝福,事情也许就差一步却还没有结束。
    “也许海上远比想象中的更危险,也许你该知道这一点如果有那么一些人在寻找诅咒里的幸存者,他们的目的不会只是宝藏,也不会只是幸存者的彻底灭亡诅咒就在你的身上,你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你身上的恐惧,最后一份恐惧。
    巫师想提醒,却在这一瞬忽而停下了话音。
    恐惧那是未知巫师的企图。然而在这之前,那首先是身负诅咒之人必须时时铭记、时时抵御的东西。他无需提醒。
    望着窗边始终无动于衷的背影,巫师继而想到了他刚刚一口承认诅咒的模样是恐惧。
    尽管已经谈论过不少隐秘,但显而易见的,两人之间还远远称不上信任巫师甚至怀疑在这种巨变下幸存的人是否还会拥有信任。然而他向他承认了这个致命之物,“是恐惧”,像在道一声事不关己的招呼。
    色欲的引发可以施加手段,恐惧同样。如果说身负诅咒的人已经掉进了一个四处刀刃的陷阱,那么,把“恐惧”告诉一个并不信任的巫师,无疑是在这种陷阱里再添了一把可以从头顶准确扎来的利刃。
    什么样的人会不在乎周身刀刃是多是少、是迟钝是锋利巫师出神心想,那必然是铜墙铁壁之人。
    被恐惧诅咒的人似乎没有恐惧。无论这有多么匪夷所思,但事实就是他好端端站在这里。
    窗边的身影平静、清晰,猜测中的险境似乎并不存在。巫师透过那唯一的背影望进那场已经尘埃落定的诅咒,却仍旧在为所有探寻感到不安和渺茫。
    他还想知道岛屿为何消失了,想要知道故人的遗物所在,想要问一问那一株红珊瑚最后伫立在了哪里。他低下头,一一打量过桌上药箱里的东西,那些熟悉的东西割过腐肉的匕首,盛过鲜血的碗罐,还没染上鲜血的绷带
    他同样在想象那么一双取过故人鲜血的手。
    “如果诅咒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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