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甲板泛着潮湿的光,无意间的落步带来一记水声,雷格巴身形一顿,低头看了看,下意识环顾四周。
    海风无形,黑暗静而深沉,他露出了一点不安。
    当你见到了那种动物,直面了那种动物,只需一次,隐隐能感知到那是什么巫师脸上还有着连日不得安眠的痕迹,对于人鱼的食物,他或许已有猜测,但他什么都没说,也不再继续谈论那条离船的大海动物。他退后几步,靠上屋檐下的墙壁,眼睛却一直不离船舷边的人影。
    船舷边的人始终没有回视,一连串的话像落进了一汪深潭,没带来半点涟漪。
    “你不好奇吗”观察片刻,雷格巴突然问,“同样是色欲,船上的疫病我的诅咒,没让你想到什么吗”
    顺着水迹逡巡着眼前夜色,艾格没有接腔。
    “我倒是好奇。”巫师说,“你了解我的诅咒,知道那种诅咒是以人血作引,知道背负诅咒后,任何一点色欲都将致命,知道死于色欲的尸体会不成人形,却不知道这种诅咒最关键也是最难办的一环是什么”
    艾格停了一会儿,转脸看他。
    对比之前自始至终的心不在焉,他此刻的注视称得上耐心了。雷格巴没有卖关子“是一只以色欲为食的传说动物。”
    说着,他把手上的枯枝链子褪下,递了出去。
    “或者是那种动物完整的一把头发。”
    寥寥夜灯里,巫师浑身的枝条冒着桐油的光泽,比起几天前的干硬,此时拧在一起的东西像是食用了养分,柔软,鲜亮,仿佛下一刻会像活物一般扭动起来。
    注视片刻,艾格走上前,接过了巫师手里的东西。
    指尖传来柔软的热度,他捻了捻“头发”
    “头发,树精的头发,那种动物身上最有价值的部位,也是咒术里无法缺失的一环。”他盯着那双垂下来的绿眼睛,“告诉你这个色欲之咒的人并没有说过这些东西,对吗”
    他审视道“看样子,你也并不太了解巫师。”
    艾格抬眼看他。
    “也许你不用这么防备巫师。”雷格巴不闪不避与他对视,“大陆和海洋遍布着神秘力量,在一株药草上,在一种动物上,却不在任何一个人类身上。事实上,没有哪个人类本身具备什么神秘力量,包括你们嘴里邪恶的巫师。”
    他坦率说起巫师的手段,坦率得不像是在暴露信息,倒像是在交换什么“每一种咒术都离不开那些东西血液,药草,神秘之物,神秘的动物。要我说的话,巫师比普通人多一点的不过是一个隐秘的传承,以及一些珍贵的收藏。”
    他拿回了这条链子,仔细地套进手腕“这是我最稀有、最来之不易的一份收藏,你看到了,一只树精的头发,部分头发。”
    随后他抱手道“另一部份则在我要找的那个人身上。”
    艾格看到探究的意味再度来到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这回巫师并不像以往那么急切地寻求消息。
    “我要找的那个人虽然他卑劣、偷窃,但确实是个本事不错的巫师,他传承了我这个的咒术。广阔大陆上,也许没有哪个地方会像我的家乡一样,一遍遍遭遇那种动物,又住着不少巫师,以至于可以完全揭开那种动物身上的奥秘这是个危险,但绝对隐秘的咒术,我不知道它是怎么从那个巫师的嘴里传到了你的耳朵里、传去了你们那座岛上,更不知道他具体说了多少但是我猜。”巫师注视着他,“那人从来没有跟你讲过传说动物在里面的作用,对吗”
    没等对面有所应答,他自顾自道“他必然也没告诉过你,有些巫师追逐那种传说动物,狂热程度并不亚于海盗们追逐火枪这种武器,区别在于前者是个活物,远比死物危险。”
    接着他状似回忆了片刻。
    “诅咒的能力,也许算得上那些传说动物诸多能力里中最危险的一种了你看到了,我的诅咒并没有这么强大,不是吗如果那是一个完整的咒术并非来源于树精的一把头发,而是树精本身。你不妨想象尸体双脚化为树根、面部皲裂皱起、头发变成枝丫想象那里出现一棵完整香料树的样子。”
    “传播死亡、制造瘟疫有些时候,人们对巫师的指控也不算完全失实。”他耸肩道,“比起拿着树精头发施咒,大多数巫师当然更喜欢后一种方式直接找到一只树精。”
    “巫师骗取人们的血液,无数人的血液,交到那种动物的手里他把人类丰盛的色欲交到了那种动物手里,没有动物会拒绝送到嘴边的食物,不是吗邪恶的巫师,饥饿的动物,最好的合作。”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个无知无觉、背负上色欲之咒的人,正如你在船上看到的,每一具尸体脸上的表情都是茫然的,直到下了地狱,背负诅咒的人都搞不明白,到底是在哪儿惹上了死神的那把刀。”
    安静片刻,雷格巴把目光从舷外深海转回到对面那道身影上。
    “这是色欲之咒。”他摸着脖颈间最为油亮的那根枝条,“与其管这种死亡之术叫作色欲之咒,更多巫师喜欢称它为树精的诅咒。”
    说着,他开始寻找倾听之人的眼睛,但他没能看到那双眼睛,始终沉默的背影已经来到了船舷边,分不清是在倾听还是出神了。
    “听起来有些荒诞,像那种吓唬小孩的故事,对不对”
    “但你应该明白,我说的都是真的。”
    抬起手,艾格摸到了冰凉的船舷,上面的湿润已经被海风带走了。听着耳畔的异域腔调,他的思绪却游到了那些真正骗小孩的童话故事。
    壁炉火光前,有人道“儿童需要良好的引导,还需要在深夜有个好梦。”因而所有的道理都是甜美的,死亡和灾祸里没有恐惧,残酷得藏在糖衣之下。故事告诉他们,邪恶的诅咒只降临于该降临的地方,雪山染不上黑色,城堡永不会坍塌,而勇敢纯洁的灵魂能抵御一切东西。
    勇敢纯洁的灵魂勇敢、纯洁惯用的说辞还有哪些时间久远,他记不起来了。甲板上,夜里的油灯已逐一亮起,巡逻的船员来来去去,绕着船尾徘徊了一遍又一遍。故事讲得够长了,收回船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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