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后的海风像被放牧的马群,嘶鸣着踏起腾涌海浪,渔民们从小就能得到常识“暴风雨将至的夜晚,船只切勿出海。”但这样的忠告对于巨大的帆船来说便有些无足轻重了。
    这是一艘吃水能有二十英尺深的巨型三桅帆船,桅杆沉沉耸立,帆索训练有素,面对海上风浪的怒吼依然巍然自若。
    艾格和伊登在船锚断开时正好赶到码头,甲板登梯已收,帆船起航之际,他们只能在这个庞然大物身上草草找了个落脚处此刻两人像两只壁虎一样攀在陡峭船舷的登梯上,头顶是脚步声混乱的甲板,脚下是波起浪涌的黑色海面,行船破浪的声音充斥耳畔,浪花几乎打上双腿。
    船舷的登梯称不上结实,被两个体格高大的年轻人扒着,时不时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嘎吱声。
    艾格把绳子留给了手脚笨拙的同伴,自己仅用双手抓着生锈的铁杆,尽管如此,棕发青年在海风中依旧飘摇如一面小船的破帆。
    “艾格”伊登头昏眼花,“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有晕船症,堪斯特岛都远得看不见了,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上甲板”
    “后半夜,船尾的巡逻水手去睡觉,没人把爬上去的你当作水鬼一脚踢下海的时候。”艾格一扯他腰间麻绳,把他扯得紧贴登梯,“你的手臂还可以再放松点,离成为一只水鬼也不远了。”
    怕死可以说是伊登最强大的一种本能,闻言他立马紧紧抓住登梯,又拿绳在腰部多裹了两圈,确保自己像个牢牢粘住蛛网的小虫子。
    头顶的甲板时不时传来重物搬动声、吆喝声、轮舵轱辘声,风浪始终没有温和下来,水手们听起来忙得团团转。
    伊登压着自己的嗓子“这到底是艘什么船我在码头听人说过它,足足二十三门火炮那些水手身上好像没配武器,肯定不是海军,我知道最低等的士兵腰上也会有把钢剑。”他紧张兮兮问,“这是艘海盗船吗”
    “堪斯特岛是皇家海军的辖区,海盗不会随便登陆。”艾格提醒他这个事情。
    这并不是一句令人感到安全的话,毕竟海上战火烧得比中央大陆上任何一条街巷的赶集都要热闹,而海盗劫掠、海军“征收”,在手无寸铁又屡次遭难的沿海平民眼里,两者没什么差别,他们都是随时可能携着火光和血腥味降临在海岸线的黑色阴影。
    艾格在上来前也扫过一眼甲板,这会儿他望着船桅飘荡的旗帜,告诉伊登“是奥托帝国的商船。”
    “商船武装充足的那种”那颗就快被晕船症支配的脑袋思考了一下,“既然是帝国的商船,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应聘上船至少在报酬上,为这种大家伙服务怎么也不会吃亏,他们总是在招人,上岸的水手从来没有停止过关于人手紧缺的抱怨。”
    “我们只是来晚了一步,如果我们上去后及时大吼一声不是水鬼,也许他们会很乐意给我们两份热情洋溢的契约,为什么不呢”
    “天才的主意。”艾格顺口提议,“他们还会很乐意为强掳医生的行为真诚致歉,在下一次靠岸的时候,遵照礼仪扶稳老人家的手臂、送医生安全登岸。”
    “好、好吧,他们确实不像好人。”伊登做出判断。
    船只的晃动让人不好受,他语气遗憾“这真是太不凑巧了,我以为我们能依靠契约顺利上船的。一份佣金合理的水手契约,这可是我一直以来的至高梦想,为了这个,我没少拖着筏板在海边偷偷锻炼自己,现在看来,这通努力唯一的回报就是在某个雨天发现礁石上的你。”
    艾格没有对他的梦想发表评价,也没有告诉他,五年前那个乘船前来堪斯特岛寻找巴耐医生、却不慎在附近海域落难的家伙正是从一艘商船的佣工契约中刚刚逃离,所以哪怕他们拥有名正言顺的上船途径,他也对所有需要亲手按印的卖身契都保持警惕。
    自由民已经够廉价了没错,但总有更廉价的东西。商人的白纸黑字和他们的笑容一样虚情假意,这世道,法度虽然做不了农夫和渔民们的保护伞,却总能成为贵族和商人们冠冕堂皇的剥皮利刃,当轮船在下一个港口停泊再出发的时候,他并不乐意因为没有按时登船,被一个商人像讨论自己走丢的耕牛一样拿着契书向当地法庭报案、惹来一连串士兵的搜寻。尽管这是一件很难确定的事情富有一艘大船的商人会不会斤斤计较一只耕牛的丢失。
    艾格觉得他们俩个都应该闭上嘴省点力气,眼看着海风越演越烈,而他们还得用这个姿势撑过半个夜晚的航程,他需要身边这只对大海充满幻想的人形鹦鹉停下他比风浪声还闹人的喋喋不休。
    正在这时,脚步声像应召他的想法一样踩着甲板响起,声音近在头顶,伊登不得不警惕噤声。
    轮船在浪涌里又一次晃动,黑暗里,一片阴影突从头顶袭来,沉重且毫无征兆地,带着迅疾的破风声比眼睛更快的是耳朵对声音的捕捉,艾格手臂一紧、迅速收背闪开了那片阴影,同时眼疾手快把伊登的脸往船壁上狠狠一按,将他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叫及时按成了一声闷哼
    重物落水的声音在巨大的浪涛声里本来不该那么响亮,但那片溅起的水花离他们实在太近了,两人齐齐循声往脚下望去。
    一张青色的人脸一闪即逝,浪花打了个卷,把落水的躯体转瞬吞了下去。
    三两脚步声渐渐远离,海上潮湿的风里似乎多了点什么难喻的气味,像腐坏虫蛀的房梁、或者公墓深处的枯树。
    “艾格”伊登咽了口唾沫,鼻头通红,面色惨白,“刚刚那是什么”
    “你没看错,一具尸体。”艾格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想到了巴耐医生那把爬个楼梯膝盖都会呻吟的老骨头。
    伊登还想说什么,艾格再次把他的脸压上船壁,使他噤声。
    甲板脚步声去而复返,伴随一连串重物拖地声,两个船员的争吵夹杂其中。
    “该死的我完全不想拿手碰他们,这铁定是种会传染的东西。”
    “没人想碰,你的意思是我来扔吗矮子,别让我动手,我会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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