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怕她沾湿鞋袜,便背着她,一路从杏安巷走到了他家住的东城巷。
    她撑着油纸伞遮住了两个人的脑袋,从一数到一百,再从一百数到一,整整几盏茶的时间,她就在他宽厚的背上,摇摇晃晃地走完了城东到城西的距离。
    那时那他们的婚礼没有一位宾客,更没有成群的唢呐队和迎亲的仪仗,苏怜不喜欢那些,便是凑够了再多的街坊邻里又能如何,她的父亲早已不在。
    于是两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廊檐下,撑着把油纸伞,夫妻对拜,最后还隔着红盖头撞到了脑袋。
    那时谢衍那把伞把她遮得严严实实,而自己却湿成了落汤鸡。掀开盖头的那一刻,苏怜看到他鬓发皆湿,凌乱地粘在他脸侧,她刚想抽出缎子为他稍稍擦净,他便捉住了自己的手,放在手心里。
    “娘子甚美。”
    他睫毛酝着水汽,而面上却是神采奕奕。
    苏怜睫毛微颤,顺着凉风叹息,最终这桩婚事潦草收场她逃走了,他忘记了
    她还记得宛州城里的话本子里的那出戏梦春堂。
    晓月初褪,一梦醒来,互不相识。
    苏怜闭了闭眼,不再多思,用手遮住了发顶,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厢房里,小满正在那儿磕着瓜子,手里还摆弄着一方靛蓝色的锦缎,嘴里嘟囔着竹子松树什么的。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垂眸看着那个小丫头笨手笨脚地比量着大小,柔声问道“拿布头子要做什么”
    小满似是被吓了一大跳,随即嬉皮笑脸地朝她说道“我给人绣荷包。”
    苏怜脸红微窘,这丫头竟然连绣荷包这种女儿家私密的事都大剌剌地说出来,未免太过没心没肺。
    不过她心生好奇,不知道她同院子里哪个小伙子暗生了情愫,向来对感情之事不开窍的人也知道给情郎送荷包表示心意。
    “能告诉阿怜姐姐是何人吗”苏怜带着些诱哄的语气问道,一是好奇,二是她心里却是担忧,小满天真纯粹,万一被人三言两语骗了就糟了。
    小满嘟嘟嘴,小声道“他不许我告诉别人”
    苏怜心惊,什么叫不许告诉别人,难道着荷包是谁刻意来讨要的不成
    半晌,小满又挠了挠头,小声道“不过我可以告诉阿怜姐姐,是顾公子让我帮他缝个荷包,说是上次他帮我们的报酬。”
    苏怜一听,吓了一跳,顾公子
    顾岐
    她赶忙问道“你可知绣荷包是何种意思女子是不能随便给男子绣荷包的。”
    小满笑得像花一般灿烂,道“我当然知道,顾公子说,荷包就和市场上卖的那些布鞋啊,破布头啊,差不多,他说我要是给他绣了,他就省得再去市场上买一个了。”
    瞠目结舌。
    苏怜没想到堂堂顾府的少爷,竟然如此不要面皮诓骗个小姑娘,她刚想斟酌着开口,和小满好好解释一番送荷包的内涵,还未开口,便听面前的小姑娘问道,
    “阿怜姐姐,你今日买的相思豆还在身上吗,我准备在络子上穿点红珠子,肯定好看得不得了。”
    苏怜怔忪,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袖袋里的荷包,却发现那里面空荡荡的,她皱着摸头又摸索了一番,还是一无所获。
    或许是在慌乱中丢在长街上了
    她明明记得在从蒸玉坊一路跑到醉仙楼的路上,她还觉着自己的袖子里鼓鼓的硌人
    忽地,她想起了那个救了她的那个男人,辗转腾挪,飞上屋檐。
    是在那个时候掉在了巷子里吗她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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