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方由无数前辈,用青春和汗水铺就的领奖台。站在上面时,  陆时亦却并不觉得梦幻、不现实或者怎么样。

    他只觉得无比踏实。因为这是他自己用努力换来的,  是同伴们用心血换来的,  是他光明正大赢来的。

    包括观众的呐喊、欢呼,  各方媒体的闪光灯,  其他选手或喜悦或悲伤的眼泪,都让他觉得这一天来的恰当且及时。

    他从颁奖嘉宾手中拿过奖杯,垂下眸子,  轻轻吻了它一下。然后他双手一扬奖杯准确无误地落进了台下的简大勇怀里。

    简大勇被奖杯重量震的手臂发麻,  佯装发怒地指指陆时亦,似是在说你小子想谋杀我是不等你下来的啊,老子收拾不死你

    随即简大勇收回手,  抱着奖杯捂住脸。下一刻,  透明且炽热的液体从指缝中一滴一滴渗出,  流到了怀里的奖杯上。

    那一瞬间,  穿越十八年的时光洪流,  他仿佛从那个银发青年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傻里傻气、懵懂天真的自己。

    那个爱妻尚在、师兄弟尚未反目成仇的自己。

    那是最好的时代,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庆幸的是在人生最后阶段,他突然明悟放下了执着。庆幸的是,他终究留下了些什么。

    他按着右肋,突然觉得这辈子虽有遗憾,却也很知足、很知足了。

    早已残破不堪的肺脏宛如一只破风箱,  令他呼吸都带着“呼哧呼哧”的杂音。他笑笑,把奖杯递给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儿子

    “一爸”

    “勇叔勇叔”

    “快叫救护车保安麻烦您帮忙叫一下救护车”

    “勇叔,求你你坚持住”

    其实从上次晕倒入院开始,简大勇便已在强弩之末。一直靠“想看自己弟子站在arrc赛道上”的执念支撑着,才勉强用止痛药和各类药物维持生机,一直咬牙挺到今天。

    如今夙愿得偿,那根紧紧绷到极限的弦松开。就如同被蚕食到千疮百孔的大山一般,终于维持不住平衡,轰然倒塌。

    再也恢复不到曾经的样子。

    当地医疗条件不如国内,这种情况搭飞机回去肯定不行。好在薄谦在泰国有认识的朋友,托朋友用私人飞机,第一时间把他们带回国内。

    落地h市最大的医院顶层停机坪时,薄谦和医院的医护人员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打开舱门,首先下来的,是一前一后抬着担架的两位队医,接着是简言。

    薄谦面沉如水,不免有些焦急,抬腿快步走到舱门边,然后看到了才两天不见的小男生。

    他赛车服都没来得及脱,腰部面料堆起一层厚厚的褶皱。脸色煞白,目光没看向他,也没看向简大勇。

    仿佛找不到焦距一般,一会儿看看地上的指示标,一会儿看看机翼,空茫且无助。

    左脚踩上地面那刻,他没踩实,身子剧烈地晃了一下。

    薄谦心也被钝刀子割了一下,赶紧伸手扶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怕,别怕,我在呢别怕。”

    感受到后背传来的温度,陆时亦才渐渐找回焦距,跟着推车一路跑回急救室。

    漫长的等待后,医生面色疲惫地出来,看着在家属一栏签字的简言,问“你是患者家属”

    “是。”

    “你看看他身体都什么情况了,怎么能带他出去折腾呢”医生责备道,“还好这次送来的及时,命暂时保住了。但以后绝对不能出远门,不能让他过度劳累,记住了吗”

    简言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拿着证件去办住院手续。

    陆时亦想跟他一起去,刚走一步,才发现站的太久,腿已经被赛车服里的防摔材料箍麻了。

    阿梁按住陆时亦肩膀,示意他去。薄谦拉拉身边人的手,低声道“坐一会儿吧。”

    “不坐了,”陆时亦咬着下唇,“他快醒了,我想进去看看他。”

    薄谦松开手,目送陆时亦进病房。程幼婷这个时候反而比上次坚强,眼睛虽然红的不行,但愣是没哭出来。也和陆时亦一起走进病房。

    可能感觉到了气流,简大勇艰难地睁开眼睛,挤出一个笑“不好意思啊,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程幼婷努力保持住声音平静,“你以后别再吓我们就好。”

    “小鹿,”似是嫌手上输液管碍事,简大勇甩甩胳膊,转向陆时亦,“我好像不能陪你一起比赛了。”

    陆时亦沉默片刻,道“你等着看就行。”

    顿了顿,他又说“你记不记得昨天答应过我的。”

    “记得,和你一起过生日。”

    “记得就好,”陆时亦把他乱动的手收回被子里,“等着我。”

    说完,陆时亦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先和阿梁打了声招呼,让阿梁留下来照看简大勇父子,接着和薄谦一起去了老铁在市区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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