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草带着画脂去给各宫报喜送礼。
    岳金銮明年才成亲, 眉寿殿已经为她张罗起来, 巴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这桩好姻缘。
    从刘妃唐妃那儿出来,灯草手上的东西反而还多了不少, 这是二妃塞给岳金銮的“嫁妆”,还不止,剩下的都让宫人送去眉寿殿了。
    几个小宫女手上拎的满满的,只有画脂在后面两手空空嗑瓜子。
    “走快些呀, 太阳都下山了, 难不成要等到晚上摸黑回去饿死我了。”画脂没好气地往地上呸瓜子皮。
    路边的扫洒宫女见她是眉寿殿的人,也不敢出言制止,画脂挑飞眉头,呵斥道“看什么看, 还不赶紧扫了,你怎么干活的”
    灯草捧得都是易碎的玉器,双手酸涩,额间沾满薄汗, 吃力地道“那都是你吐的瓜子皮, 理应你自己扫, 使唤人家做什么”
    灯草与画脂地位相当, 又向来得岳金銮看重。画脂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讥讽她, “真是菩萨心肠,见者落泪,宫里可不养闲人, 当的这差,扫点我吐的瓜子皮还委屈她了也不看看我是什么身份,她算什么东西,我就是吐唾沫,她也一样得扫”
    她满口荒唐话,灯草听得连连皱眉,本来不想再搭理她,但画脂毕竟是眉寿殿的人,言行举止关乎岳贵妃体面,太过猖狂,只怕要落人口舌。
    “少说几句吧。”
    画脂冷笑,“你惯会当好人。”
    身后有个小宫女实在提不动,走得很慢,画脂憋了一肚子的火全撒在小宫女身上,上去就是一巴掌,“拖拖拉拉的东西,就你这样,娘老子也敢送你来宫里当差,屎都抢不到一口热乎的”
    小宫女哭了出来,“姐姐手上不提东西,只磕瓜子,自然走得快”
    画脂用尖锐的细长指甲一下一下掐着她的嘴巴,“你要死”
    灯草匆匆拦在宫女面前,她性子柔,说出的话也软,“好好的又打人干什么,你既盼着早些回去,便不要再惹事生非了”
    “干什么这是吵架了”
    不远处,大太监何泗手持拂尘走了过来,一双细长上吊的三白眼扫过几人,最后落在灯草身上,不加掩饰的打量灼炙烫人,像能剥开笋衣贪看笋肉一般。
    “宫禁之内不可喧哗,仔细吵了内廷贵人,都进宫这么些年了,规矩还没学会”
    画脂一看见他,便脸上笑出褶子花来。
    宫人都知道,画脂能这么得意,不是因为岳贵妃和岳金銮疼她,是因为背后有江妃与何泗。
    江妃是太子小姨,何泗是先帝幼年大伴,先帝驾崩,本该出宫颐养天年,可也不知道是花了什么手段,竟还能住在宫里。
    上面看在先帝份上,对他贪污受贿一事睁只眼闭只眼。
    画脂搭住何泗的手,悄悄推给他一枚金镯子,“瞧公公说的,这不是正教小宫女规矩吗,这个嘴巴利害,不打几个嘴巴子,怕是教不会。”
    何泗将金镯子纳入袖中,朝身后的小太监一点头,“没听画脂姑娘的话吗,还不去教教规矩”
    几个小太监头也不敢抬,立即压着小宫女打起了嘴巴子。
    灯草上前想拦人,却被何泗笑眯眯勾住小手,贪婪地磨着手心肉,“咱们好难见一回,灯草姑娘,我看我和你投缘的很,若是你夜里有空,不妨上我那去品品茶、赏赏月,我那一众徒子徒孙,保准伺候的姑娘舒坦。”
    他说着,将刚收画脂的金镯子推进灯草手里。
    灯草恶心反胃,狠狠甩开何泗堆满褶皱的手,护着小宫女退了几步,“何公公说笑了,夜里我还要为郡主守夜,怕是不得空。”
    何泗失望地点点头,又笑道,“无妨,那下回”
    “没有下回,郡主离不开我,既然公公徒子徒孙多得是,那便同他们好好品茶赏月玩个尽兴吧”灯草丢下话,头也不回带着人走了。
    画脂见何泗一脸不快,连忙啐她的背影,“不知好歹的玩意,得了公公青睐,还敢拿乔,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何泗淡笑着转转手上玉扳指,“小姑娘,心思多些也难免。我还要上江妃娘娘那儿去,画脂姑娘自便吧,灯草那儿,劳你多帮我盯着些。”
    “是、是。”
    画脂送走了何泗,谄媚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又朝着何泗吐了口唾沫,“呸,半副身子进了棺材的老色胚,跟你说话我都恶心”
    秋后围猎。
    此番不光宫眷,三品之上的官员也被允许携带家眷随行伴驾。
    卫兰颇吵着也要去,考虑到这次皇帝也在,岳家人怕他惹出大事来,让人将他关在院落里读书,为明年的科举准备。
    岳金銮一到,便水土不服睡了一天,醒来的时候日头西斜已是黄昏。
    她头晕目眩坐起来,发现秦恕背对着她站在床头试药温。
    他端着小盏轻轻抿了口乌黑的药汤,重新递给司桔,“太烫了,再凉凉。”
    司桔苦着脸,“郡主也不知道几时才醒,这药凉了又热热了又凉,药性都快挥发没了。”
    “去吧。”秦恕只是吩咐。
    岳金銮想说话,但这儿气候干燥,又正值秋日,她睡的久,嘴唇嗓子都很干哑,一时发不出连贯的音节,小动物一样“袄”了声。
    司桔眼睛放光,“郡主醒了”
    秦恕回过身,扶住她腰将她抱坐起来,又往她身后塞了个软枕。
    “头还疼不疼了”
    他朝司桔伸手,“药。”
    乌黑的药温度正好,喂到嘴边,可那浓郁的药气犹如沼泽地掀起的泥腥,勾的岳金銮一阵反胃。
    “不喝,好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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