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秋的微光逐渐消去, 坍塌的废墟又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霁涯的呼吸声缓慢绵长, 蔺沧鸣拿着火铳随意敲着地面,在静默中发出一声声轻响。
    他的师尊,会是因中蛊而受傀师控制吗跟他前来纵生塔是为了寻找解药他是否看破自己的伪装蔺沧鸣又想起翳先生的诊断,霁涯可能失去记忆,可失忆难道会让一个人性情大变,从疏冷淡漠变得如此
    蔺沧鸣的视线在一片漆黑中精准的落在霁涯身上,他没能想出怎样形容, 在发现霁涯真可能就是霁霞君, 他连有病两字都迟疑了。
    他难得详细回忆起在玉霄派的六年, 根本不算愉快,霁霞君是他的师尊, 可他上的是和其他内门弟子一样的课,每门课业都有先生。
    霁霞君是副掌门,不负责讲学,很少单独指点他,甚至除了罚他以外, 他们都没相安无事地说过多少话,只有在给师尊打扫庭院时能见到最平和的一面。
    每次看见霁霞君在树下抚琴,神情专注中带着愁绪, 好似他身在茧中, 蔺沧鸣就安慰自己师尊也许是有苦衷, 是不得已, 直到前世林妍儿身亡, 他才彻底掐灭自己的幻想。
    但今生又不同了,他想从霁霞君身上找到当年的真相,目的未成,却又给自己平添不少难解的疑惑,若霁霞君真失忆,以现在这副活泼开朗的模样,想必他也问不出情报。
    蔺沧鸣慢慢站起来,他方才是装晕,伤势不重又得三色秋治疗,基本已经无碍,他把自己脸上的易容撕下,戴回面具,走到霁涯身边半跪下来,卷起袖子用干净的里衣袖口擦去霁涯脸上的灰土,指尖按着发际鬓边试探,微冷的皮肤并不是假。
    “你到底是谁”蔺沧鸣的手指顺着下颌的角度滑落,抚过脆弱的咽喉,停在正传出规律跳动的心口,他的嗓音在废墟中飘散,像夜里游魂的呢喃。
    霁涯昏昏沉沉地走在路上,在某一个瞬间清醒过来,周围是广袤无垠的昏暗海面,天边黑云翻搅,又有灿金的夕阳从缝隙中渗出光芒,波涛像洒落的金箔,海鸟,海风,海浪无数声音在耳边交错回响。
    然后他在那些声音中听见了不同的脚步,还有他自己不快的斥责。
    “喂,小子,要死也讲个先来后到,这地方我占了,没你的份儿。”
    霁涯深吸口气一个仰卧起坐,脑门磕在硬邦邦的东西上,又摔了回去。
    他想抬手揉揉脑袋,下意识的动了下右手,撕心裂肺的痛感终于接上神经。
    “嘶这是哪儿”霁涯声音虚弱地问,周围空间不大,看着像是轩车内部,眼神一瞟,蔺沧鸣面无表情地坐在他腿边,联想刚才的感觉,他应该撞上了蔺沧鸣的面具。
    “看来是出去了,你没事就好,可把我吓尿吓坏了。”霁涯放松下来,差点秃噜句不雅的夸张,每寸血肉都叫嚣着疲惫,也没精力再想跑路的事,眼皮又沉重起来,“刚才做了个奇怪的梦,我还以为咱们雪上加霜被水淹了”
    蔺沧鸣把薄毯往上拽了拽,伸手盖在霁涯的眼睛向下轻轻一抹,温声道“我们正回飞花城,你安心睡吧。”
    霁涯阖上眼皮,他隐隐发觉这个动作好似让他安息一般,不太吉利,但思绪还是在蔺沧鸣手心的阴影里渐渐模糊。
    轩车外传来一声轻响,坐在车顶的靳笙垂手敲敲车窗,道“阿翎大夫正赶来汇合,尽快为纪公子医治。”
    “嗯。”蔺沧鸣应道。
    霁涯的手伤说重不重,只要肯花钱用上品灵药,痊愈不是问题,但蔺沧鸣盯着脸色苍白的霁涯,当时被困在塔下身受重伤求救无门的危急之刻,谁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用灵药,有三色秋竟然不先给自己使用。
    靳笙听见轩车中第不知几十次带着费解和焦躁的嗟叹,他完全不理解这是什么心态,好像那位纪公子离死不远似的。
    轩车正接近飞花城外,天空乍现一抹浅黄,流光翩飞落向轩车,阿翎带着药箱工具赶来,钻进车厢诊视霁涯。
    靳笙中途去了飞花城执法堂,和幻海方面交代事情经过,剩下三人一同回到裕华堂,霁涯被安置回了客房,蔺沧鸣也跟在旁边,在桌边坐下,习惯性地随手倒下杯茶。
    阿翎站在床边把霁涯裹着纱布的胳膊摆好,在墙上画了聚灵恢复的阵法,柔和的光亮投射下来,她眼带敬意复杂道“纪公子大仁大义,竟能为救人伤重至此,我虽为医者也自愧不如。”
    蔺沧鸣脑中闪过霁霞君惯常寡淡的目光,弟子受伤牺牲也从不动容,好似世上万物都不得入眼,门中私下传说霁霞君嫉妒他的天赋才刻意针对他,但他自己知道,霁霞君根本没有嫉妒这般鲜明的感情。
    “阿翎大夫医术高明,不必妄自菲薄。”蔺沧鸣微微颔首。
    能被幽冥阁少主称赞,阿翎稍感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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