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机械一般,反复弹奏问灵,明知不会有人回应,但愿琴声能伴随这片曾经有过他欢笑、呼吸的空气。
    到了最后,蓝忘机的精神彻底崩溃,弹奏的速度陡然加快,像是负气一般疯狂弹奏。
    他气自己,只能在魏婴孤身死去之后,在这里做这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他很生气,更痛恨。
    指尖满是鲜血,血珠顺着琴弦滴落,染红了忘机琴。原本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指甲,也被他自己糟蹋得惨不忍睹。
    直到琴弦断裂,蓝忘机的脸上,早已被泪水浸透。
    他一把扔了忘机琴,跪在脏乱泥泞的土地上,用一双染血的手,一寸寸开始在挖掘着土地,他的动作很快,但下手却十分谨慎,像是生怕错过了什么,又唯恐刨伤了什么。
    他无助地唤道“魏婴魏婴你出来。”
    “你出来吧”
    “你别怕,我会护你。”
    “我不会再离开你半步。”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碰你了。”
    “谁来,我就杀了谁。”
    “谁来都一样。”
    “你出来吧求你。”
    “魏婴”
    天,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水浸湿了蓝忘机的衣服,给他淋了个透心凉,却不及他心中万分之一的悲凉。
    蓝忘机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哭泣,哭得声嘶力竭,哭得那么无助。哭到后来,他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甚至连一个清晰的字,也吐不出,只能发出近乎粗糙的“呜呜”声,听起来甚至有些过于狼狈。
    那张原本雅正端方的脸哭得面目扭曲,甚至有些狰狞。但凡有人看到了,都难以把他和那位蓝氏双璧的含光君蓝忘机联想到一起。
    但是,当一个人真正伤心到及处的时候,是绝对没办法哭得好看的。
    上天可不管谁哭谁闹,或是谁悲痛欲绝,电闪雷鸣一样不少。
    蓝忘机跌跌撞撞地寻至山下,一双手已经彻底不能看了,他是真的哭累了,却还是忍不住,发出无助的呜咽声。
    伴随着一声比一声响亮的雷鸣,他隐约听到了别人的哭声。
    那是一个幼童的哭声,蓝忘机勉强找回一丝神智,慌忙唤道“魏婴”
    雨幕遮天,那些负责巡逻的修士也早已离去,周围荒无人烟,唯有这地哭声异常清晰。
    蓝忘机循着哭声,找到了一个灌木树洞,里面,藏着一个孩子。
    温苑。
    温苑闭着眼睛,嘴唇惨白,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兴许被雷声所惊,嘴里发出毫无章法的哭泣声
    蓝忘机把他抱出来,听到温苑哭着说“羡哥哥,羡哥哥,阿苑藏好了,你怎么还不来”
    蓝忘机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哑声道“别怕,羡哥哥在。”
    只这一句话,温苑便停止了哭闹。
    蓝忘机带着他回到姑苏,途经那间名为“天子笑”的酒家,一时情不自禁,便走了进去。
    “唷,这位仙长,这是刚刚夜猎回来呐”
    蓝忘机“”
    店小二引他坐下,乐呵呵地道“仙长来我们这儿买酒,绝对错不了。”
    “嘿嘿,我跟您说,我这酒,就算是当年夷陵老祖喝了,也是赞不绝口啊。”
    蓝忘机“”
    店小二继续自夸,道“当初我要是知道他将来是夷陵老祖,这酒,我可不会卖给他。”
    最近,魏无羡绝对是最热门的话题,没有之一。就连买个酒,也免不了有人提到他。
    但凡提到他,就免不了有一群貌似很懂事的人开始细说他的罪行。
    蓝忘机要了两坛天子笑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他一手抱着温苑,一手拎着天子笑,脑海中浮现初见那人的情形。
    “天子笑,分你一坛,当作没看见我行不行”
    蓝忘机想起魏无羡当着他的面,将一坛天子笑一饮而尽的样子,鬼使神差、情不自禁地提起一坛,学着魏无羡当年的模样,一口饮下。
    酒很烈、狠辣,他才在乱葬岗一通颜面扫地的鬼哭狼嚎,此时烈酒入喉,辣得他眼泪狂飙,连声剧咳。
    他买了两坛天子笑,一坛,是魏婴要分给他的;另一坛,是他打翻了魏无羡的天子笑,补偿他的。
    他想祈求上天,能不能让时光回到那天晚上,他们初遇时。
    那两坛天子笑,由他来买,他们一起喝。喝完了,他再自己去向叔父领罚,告诉叔父是侄儿请魏婴喝的。
    他不但要请魏婴喝酒,还要带着魏婴去打山鸡、捉兔子、摘莲蓬什么都好,只管把魏婴哄开心了,然后藏在他身边,时时刻刻守着。
    但是,魏婴在哪里呢
    每每想到这个问题,都无比的令人崩溃。
    别说魏婴了,就连与他相关的一丝一毫,他都没有,也没有资格拥有。
    蓝忘机带着一身酒气,跌跌撞撞地回到了云深不知处,蓝曦臣早已在门外等着他,接过他手臂上抱着的孩子,交给医师,便迅速将蓝忘机送回静室。
    见蓝忘机睡得十分安然,这才放心离去。
    处理妥当,蓝曦臣这才松了一口气,所幸叔父近日忙碌,但愿忘机睡一觉醒来,一切都归于平静。
    然而,事实证明他想得太美了。
    不多时,便有门生不顾家规,匆匆忙忙跑来通报。
    “不好了,泽芜君含光君他”
    蓝曦臣忙道“他怎么了”
    门生似乎觉得一言难尽,又怕言语有失,亵渎了含光君,于是道“哎,我也不知如何说起,还请泽芜君随我们去看看吧”
    一行人全然忘了家规的“云深不知处禁止疾行”,飞快的往古室的方向而去。
    古室里乱做一团,吵吵闹闹的。
    “含光君,您快住手,那可是”
    呲
    一声铁烙触及皮肤的声音,随之便闻到一股衣物和皮肤烧焦的糊味,还有肉熟透了的可怕气味。
    只见含光君蓝忘机正手持着一支岐山温氏的铁烙,毫不留情地印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呃”
    蓝忘机闷吭一声,那声音不知是疼痛更多,还是因为得到慰藉的满足感更多一些。
    蓝曦臣目瞪口呆,见他准备再来一下,飞快夺过他手中的铁烙,喝到“忘机你这是要做什么”
    蓝忘机却像是神志不清一般,一脸茫然无措地看着蓝曦臣的方向,突然跪倒在地,抱住蓝曦臣的小腿,带着几分祈求,哽咽道“笛子,给我笛子”
    蓝曦臣哪里见过这样的蓝忘机,心痛不已,连忙让门生去找笛子,自己则一边安抚,道“忘机,你先别急,我去找笛子,很快就找来的。”
    蓝忘机只是一遍遍地诉求“笛子,我要笛子。”
    “笛子,在哪”
    “我的笛子呢”
    门生找来一支白玉笛子,蓝曦臣赶紧递到他的手上,就像把一根救命稻草递到蓝忘机的手中一般。
    可蓝忘机接过笛子,愣了一瞬,就十分生气地将它扔得远远的,无助地吼道“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
    蓝曦臣又何尝不知,忘机想要的,是哪一个呢
    乱葬岗大围剿之后,魏公子的配剑“随便”是分配给了三弟金光瑶,但鬼笛“陈情”的归属却是
    当初,阿瑶曾问过他,要不要收藏魏公子的笛子,毕竟泽芜君在音律方面,亦是颇有天分,而他可以想办法安排,但当时就被聂明玦呵斥了,蓝曦臣也觉得,此物阴气过重,便没有要争取,更何况他们已知晓忘机对魏公子的心思,这些关于魏公子的战利品,他们实在不忍心要。
    话又说回来,即便把陈情给忘机,又能如何事实上,忘机要的也不是笛子,而是那个吹笛子的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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