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要紧的是,谢禄萍真是一点没说错,如今六宫这里能侍寝的,确实没几个,既然如此,何不好生利用起来
毕竟,大的年节关口,帝后二人必须依制同宿,那些嫔妃是断不能来截胡的,这天然的好机会,再加个一个“贤德”之名,顺手兼得,岂不为美
思及此,周皇后便点头叹道“罢了,你说的都对,本宫着相了,正所谓抓了芝麻丢了西瓜,若不是你一言点醒,本宫就要钻那牛角尖儿里头了。”
谢禄萍闻言,终是松了口气,喜道“那奴婢就把那新裁衣裳都拿出来,主子挑几件合意的,再有那新出的香膏和香皂,主子也先挑一挑”
“这事先不急。”周皇后笑着抬手打断了她,拿下巴点向插屏的方向,闲闲语道“少不得先把这事儿了掉,也好教母后安心。”
谢禄萍一怔,下意识回首望去。
插屏之后,淡淡的烟气升腾着,那股子极浅的焦味,被风拂着、被梅香掩着,渐渐不复可闻。
雨珠敲打着仁寿宫的屋檐,清响如弦音,虽不大,却是细密连绵,声声不绝。
三公主靠坐在床前,两手抱着膝盖,小小的眉头紧皱着,望向窗外。
屋子里很暖,炭炉子烧得旺旺地,窗纸上蒙着一层微光,并瞧不见外头的情形。
三公主眨了眨眼。
眼睛干干的。
心也是。
嬷嬷走了。
她知晓的。
虽然皇祖母从来没说过,母后也不肯说,可是,她们脸上的表情,她看得出来。
嬷嬷不在了。
和母妃一样,去到了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三公主抱紧了膝盖,身子缩成一团。
她也想去那个地方,和母妃、和嬷嬷一块儿呆着,再也不回到这个地方来。
一缕头发落了下来,她慢慢地抬起手,揪着头发,像揪着自己的心事。
她不喜欢这里。
可是,这里有皇祖母,还有皇姐姐,一想到要离开她们,她又有点舍不得。
皇祖母的样子总是很伤心,有时候还会红着眼圈来抱她,叫她“乖宝宝”,大皇姐和二皇姐也会哭。
她不想她们难过。
她真的没有生病,头不痛、肚子不痛、胳膊腿儿也不痛,就是不想说话。
一个字也不想说。
三公主将脑袋埋进臂弯,身后的大兔儿布偶也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
感受着身后的密实与温软,她才想起,这个大兔宝宝,是昨晚那个宫女拿来的。
那宫女叫什么来着
三公主的小眉头又皱了起来,随后便想起,那个宫女叫做红药。
红药会说故事。
三公主的眉毛松开了。
嗯,她记得的,这个叫红药的宫女,从前也在哕鸾宫服侍过她,她还想偷偷问她故事的结果来着,可惜嬷嬷总在旁边,她怕嬷嬷生气,没敢问。
原来,她回来了啊。
嬷嬷没回来,红药却回来了。
三公主有点失望,小脸微微皱着,像只小苦瓜。
哎呀,红药,是不是也是一种药呢
药很苦的,她昨天还喝过,是一个长得很和善的女大夫开的方子。
喝完了苦药,女大夫又给她吃了好几块蜜饯。
三公主眯起了眼,拿后背蹭着大兔偶。
软软的,真舒服。
红药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三公主慢慢地伸出手,扳着手指头
昨天、前天、大前天
嗯,就是昨天才回来的,一来,就拿了个好大的兔儿宝宝来。
那时候,她已经快要睡觉了,那个兔儿宝宝正好抱在怀里。
三公主转过身,小手慢慢伸向布偶。
“啪嗒”,槅扇外忽然响起脚步声。
三公主飞快缩手,脑袋重又埋进臂弯。
“三殿下,奴婢是来给您说故事的,您要听么”
耳边是很熟悉的声音,让三公主想起了窄小黑暗的山石子洞。
第一回听到这个声音,便是在那里,那个叫红药的宫女,说了个肥猪的故事。
可好笑了。
三公主藏在膝盖里的脸,有了一缕生动的表情。
可再下一瞬,她又难过起来。
嬷嬷不在了。
从前,无论她藏在何处,嬷嬷都能找着她,她们玩过好多次捉迷藏的游戏,她最喜欢玩了。
可自打母妃离开后,嬷嬷便再也不许她藏起来了,还总要她注意礼仪。
好想玩儿啊。
三公主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叹。
然而,还没待她叹完,那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就又响了起来
“既然殿下没说不听故事,那奴婢就开始讲了哦,先说一个丑小鸭的故事吧,殿下一定会喜欢的”
细软的语声絮絮地响起,像是带着种温柔的暖意,在殿宇中弥散开来。
三公主没有抬头。
然而,她埋进膝盖的小脸上,却有了一缕生动的、表示惊奇的神情。
那个熟悉的声音,正讲着一个她从没听过的、神奇的故事。
丑陋的小鸭子、美丽的天鹅,还有陌生而又遥远的国度
那声音是如此动人,一如那连续不断的故事,让三公主听得忘了时间
丑小鸭、矮子鼻儿、野天鹅、狐狸列那、拇指姑娘
红药不记得自己讲了多久。
她只知道,她面前的那一大壶茶,已经被她喝干了。
她有些疲倦。
说话也是需要气力的,更何况,在说的同时,她还需拼命回忆那本叫做童话的话本子,将那些小故事从脑袋里挖出来。
真有种脑子被人挖出一勺的感觉。
可她不敢停,亦不能停。
这不仅因为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并两位公主殿下,此时皆在寝宫门口坐着,要亲眼看看她能不能真的“药到病除”。
更要紧的是,不知何时,三公主已经坐在了她的身旁,小手抓着她的腰带,清澈而又明亮眼睛,紧盯着她开合的嘴,小脸上挂着梦幻般甜甜的笑意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