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见了门前的寇冬, 表情猛然一变,伸手便要关门。

    就这一秒的功夫,寇冬将一条腿别进了门里,硬生生将门撬出一道缝来。男人试了几回也没能将门关上, 干脆扔下这门, 拔腿就往屋里走。

    寇冬拽住了他的手臂,“你跑什么”

    男人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声音冷硬, 道“你走吧。我们不会和外乡人说话。”

    听到这个说词, 寇冬反而微微笑了起来。

    “是不会吗”

    他手上用的力气更大, 不让男人挣脱。

    “还是不敢”

    “”

    秦僮沉默了下,终于扭转过头。他的面容白皙, 模样温和, 如今看来, 不过是一个普通男人,和当时揭下面具后青面獠牙的恶煞模样全然不同。他瞪着寇冬,目光像是恨不能将他撕碎。

    “你想问什么”

    寇冬说“你知道的所有。”

    房里有小孩跑出来, 扒着门边喊了一句爸爸, 看向寇冬时, 又怯生生地往后缩了缩,小声说“是猪八戒”

    说的是寇冬的傩面。

    男人瞧见孩子,脸色也登时一变, 将他往屋里赶。

    “回去玩去, ”他催促那男孩, “大人说话,就不要乱插嘴了。”

    小孩还想多看会儿猪八戒,恋恋不舍地盯着寇冬。男人在他背上连拍了几下,才算起了作用,将孩子哄了回去。

    他将头扭转回来,发现寇冬正盯着孩子进去的背影。

    “他也是”

    秦僮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微微苦笑,“是啊。”

    他声音极轻。

    “他妈妈喂他的。他不知道,一直以为那一段是梦。”

    寇冬喉头猛然有些犯恶心。

    看起来一派天真无邪的孩子,其实也曾经吃过同类的血肉这个事实,着实不能让人觉得美好。

    “从哪儿开始说起”秦僮低声道,“来,我们去那边,不会被他听到”

    他的瞳孔幽深,轻轻叹出一口气。

    “是时候该将这罪孽挖出来了。”

    他不知道第一个神明是在何时出现的。

    但从秦僮出生时的记忆里,便已经存在那样一位神明,慈眉善目,祥云环绕,独自端坐在神庙的神座上。刚刚降世的孩子都要抱去神明面前,求他给予庇佑,神明将自己的手抚过孩子的额头,把神的恩泽广洒于芸芸众生。

    在他的庇佑下,百年来,山海村始终人丁兴旺。神庙中香火从未断绝,每一年,百姓都会举办盛大的傩戏,傩面们唱歌跳舞,奉着贡品,共同献给保佑他们平安的神。

    秦僮幼年常常去看这样的傩戏。

    那时的傩面下都是人,人们欢笑着,跳着,围绕着这一年的丰收纵声高歌。

    他们常常到神明面前祈愿。生病的祈祷早日康复,新婚的祈祷早生贵子,家中有老人的祈祷平平安安,有幼子的祈祷成长顺遂就算是再无心无情的人,也会向神明祈祷,愿自己家财万贯、箱藏千金。

    神答应他们的请求,赐予他们所期望的好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的香火愈发旺盛。村民为他铸了新神像,供奉的愈发勤谨。

    “直到那一年,”秦僮低声说,目光沉沉落在空中一点,似在回忆,“那一年毫无预兆的,他给我们托了梦。”

    梦里地动山摇,村镇陷落,民不聊生。

    山海村从上到下,无一个活口。

    梦境醒后,村民都知晓了这是神给他们的提醒,因此再不敢睡。在三更,所有人都跑出了家门,共同聚集在村附近唯一的一片空地上。

    “是真的吗”

    “谁又能知道,但总不能回去”

    天色熹微,又有人产生了回去的念头。他们种的庄稼,家中攒的一些钱,养的牛羊猪都还在那里。

    村长却将人拦住,只说“要听神明的话。”

    他年纪大,说话也公正,在村里很有威信力。想回去的人梗着脖子不服气,却也不敢和他争,正想着偷偷往回跑,便听见有孩子一声惊呼“你看”

    梦境中的预兆成了真。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张开了狰狞大口,肆意吞噬着房屋牲畜。天摇地动,村民甚至连站也站不稳,耳旁全是房屋倒下时发出的轰隆巨响。

    多亏神明的提醒,山海村的人活了下来。

    他们在空地上待了一天,待回去时,皆是哭天抢地的声音。

    房子没了,牲畜没了,值钱的东西也没了。

    好在人还在,已经足以让人庆幸。

    有人提议去看看神庙,老村长带着众人一同前去,却看见这一片荒芜之中,唯有神庙高大威严、屹立不倒。其中的神像仍旧面目端庄,单手执花,根本不曾受到半点损害。

    村民们松了一口气。

    可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们滋生出了别的念头。

    神在这样的灾难之中,不用避难,仍然安然无事。

    为什么他们却要东躲西藏、抛家弃业

    要是他们也能像神明一样永生就好了。

    要是他们也能永生

    最开始,只是一个人这样想。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有了相同的念头。他们曾经向神祈求过许多,他们要了健康、要了爱情、要了子嗣、要了富贵

    他们如今安居乐业,在这土地上娶妻生子,并无别的祈求。

    那他们,为什么不可以向神明祈求永生

    他们也想成为神那样强大的人。

    叶言之听到这里,发出了一声毫不留情的嗤笑。秦僮也苦笑起来,摇着头,喃喃道“现在想想,那时真是疯了。”

    那陷落的一幕激起了人心深处的求生欲,他们甚至抛却了理智,疯狂地向神祈求赐予他们永生。

    神当然无法给予。事实上,他自己也并非是不坏不死之身。

    但愤怒的百姓不听他的解释。他们向神索要了这么多年,从来不曾听到过拒绝如今这一句拒绝,他们也绝不能接受。

    群情激奋之下,百姓推倒了神像,泯灭了信仰。对死亡的恐惧被全然发泄在神像上,他们拳打脚踢,在回过神来时,神像已然被砍为了碎片。

    那时村民以为,只需要再将神像铸好,便无事了。

    毕竟他们只是一时愤恨,他们还需要神来保佑一方平安。

    “可是没有。”秦僮说,“他回不来了无论我们铸了多少神像,怎么跪他、求他,他都没有再回来。”

    “山海村没了神明庇佑,很快便开始走下坡路。原来那么多人的村子,后来就剩下了一百多个。”

    “之后,”秦僮的声线猛地紧绷起来,“他就出现了。”

    寇冬知道,这个他,说的是如今被供奉在神庙里的邪神。

    “他说,他有办法帮助我们永生。”秦僮的牙齿打起颤,咬的咯吱咯吱作响,费劲儿地将每个字从嘴里吐出来,“我们信了。”

    在原本存在的神消失之后,百姓才懂得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们无处再去祈求,也无人保佑他们平安,没了福运,每家每户都是霉运当头,土地荒芜,粮食收成一年不如一年。

    山海村太需要一个新神明了。

    “我们帮他打了神像,”秦僮哆嗦的更厉害了,像是想起了当时的画面,“在神像铸成的那一天,他,他”

    他猛然咬了下自己的舌头,终于艰涩地将那句话吐出来,“他虐杀了全村人。”

    新的神明屠了村。

    后面的剧情,寇冬已经悉数知晓。新神明所谓的永生方法,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成为了鬼的村民不得不进入他的游戏,在游戏中成功吃掉人的鬼才能再度化为村民。重新化为村民后,他们的确无法活,也无法死,在这一点上,邪神并没有欺骗他们。

    “这叫什么永生”秦僮把脸猛然埋进手里,从头到脚都在抖,“这叫什么永生我记得清清楚楚,我记得我是怎么吃人的我做梦都是他来找我。”

    “我的孩子,他才多大从那场游戏里出来时说了整整一年的他害怕他永远都长不大了。他还吃了人,他之后要怎么活我又要怎么和他说”

    “不能活了。”

    “这样,还不如死了。”

    可他们连死也不能,日渐一日地在这里苟且着生存,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能被称为什么。

    寇冬沉默半晌,问“所以,你们不会和外乡人搭话”

    “对。”秦僮痛苦地大力揉着自己的脸,“也是因为,神明不允许我们和他们说话。”

    那些傩面里,不知哪一个,便是这村中人的血脉至亲。

    如今那些血脉至亲,全都是青面獠牙的鬼。必须在这里吃掉无辜的外乡人,才能重新回到他们身边。

    这事既荒诞又残忍,秦僮至今想来,仍觉得这像是一场噩梦。

    好像一觉醒来,他们还能在神庙中看到端坐于上、执花轻笑的神。

    他将头彻底垂了下去。

    寇冬想了想,问了他一个问题。

    “除了神庙,你们村中还有没有人点了檀香”

    秦僮摇摇头,低声道“那是专供他使用的。我们都怕他。”

    自然不会有人在家中用檀香。

    寇冬的神情像是若有所思,几分钟后才道“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秦僮苦笑,“你已经都知道了。”

    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是这些,”寇冬道,“在旧神还在的时候,你们有没有人见过新神”

    这个问题,让叶言之也把抱着的手臂放了下去,牢牢盯着秦僮的眼睛。

    秦僮有些出神。他缓慢地搜索着自己的回忆,迟疑了会儿,终于摇了摇头。

    “不。”

    他回答。

    “我们从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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