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从南面迁过来的望族, 因隐居颍川避世而居, 司马家还保留着先古时候的遗风, 坞堡建造有前朝汉时风格,坞堡四周环以高墙, 引着隐水环绕其间,内部房屋毗联,四隅与中央建塔台高楼以瞭望探敌, 坞堡内族人聚集而居,司马家的住宅居中如众星拱月,而司马音的书房就在祖宅前院。
    他今年寿数已有七十九,须发皆白, 着一身宽大的皂布袍, 斜依靠在窗边的卧榻之下。
    “阿爷,这帖子可要接下”衣着青色交领窄袖襦裙的年轻女郎跪坐在他跟前不远处的蒲团上,在女郎跟前摆着青玉镂雕山水楼阁人物图的香炉, 香炉里焚着香片,淡淡的梅花香随着寥寥青烟氤氲在暖阁之中, 黄花梨的小案上摆着一尊青玉全莲荷叶花插, 她左手执着花枝,右手握着剪刀,细细修剪面前的几枝枝叶扶疏的桃花,随着她的动作,衣袖上绣着的淡色梨花轻盈摆动,仿若在春风里摇曳生姿。
    “阿湉怎么看”司马音微微睁开眼眸, 看了看孙女,她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梳着妇人髻,因居寡,乌压压的发髻上只带了一只青玉簪子,全身更是素净,只在袖子和裙角上绣着淡色的梨花。
    “这是我司马家的机会。”女郎放下剪刀和花枝,打开帖子,入目的字体流畅文雅,教人一见便心生好感,“三郎知农事懂水利,四郎通礼法擅文书,虽无安抚一州百姓的度量,但做刺史手下的专才也未尝不可虽是颍川四贤,可三郎纯粹、四郎刻板,不若钟家叔侄多矣。”
    “若是阿湉是儿郎,我司马家再无忧虑。”老人抚掌叹息,“当年你的婚事定的仓促,偏那严家小儿福薄早逝,否则以我家阿湉的才智,老夫便是厚着脸面朝刺史提一提也是好的。”
    “阿爷,便是女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儿郎也有二郎的艰难呢。”司马湉淡淡一笑,言语通透,“人的寿命长短自然有上天注定,哪里又是人力可能决定的,严郎早逝,但他当年却也是阿湉婚嫁最好的人选司马家与钟家即便是通家之好,但如今天下风云搅动,往后家族崛起或是败落,又有几人说的清楚呢”
    “当年你与钟家大郎倒也不是不可以,偏他阿娘从中阻拦,好好的郎君竟”司马音提起孙女的亲事想起钟家此任主母短视无能,却生了一副胡搅蛮缠的性子,旁人若是不依,便撒泼吵嚷与市井泼妇并无两样,又见她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年华孤零零守寡在家膝下也无子嗣,便忍不住心头火起,可转头看见孙女瞬间苍白的脸颊登时压低了声音。
    “阿爷,钟家阿郡与阿湉无缘,说出来不过徒添感伤罢了。”司马湉勉力一笑,她想起当初那人承诺此生不负,又不忍她真的嫁过去之后受母亲磋磨,便选择了落发为僧,谁料到不久之后,山洪发作,他为了救一个落水的童子,再也没有睁开眼睛再往后,她年龄渐长,便听从父母的安排嫁给平州汴京城里的一名举子。
    对方性情温和却有几分呆呆愣愣,可惜天生体弱,没多久便病逝了,婆家嫌弃她克夫,又眼红她的出身,想要夺取她的嫁妆。
    她不是秉性软弱的女子,动了手段之后全身而退回了租宅。
    家中的草木忆旧与她未嫁时候并无分别,可心头隐痛却如沉入水底的石子,表面上仍旧风轻云淡,内里已经大不相同,“倒是前些日子读平州长安长公主的新诗,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残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才知晓这世间怀念故人的女子大抵心思相同,反倒觉得宽慰了许多。”
    “长安长公主也就有几分才学,可于治国治军洞察天下之势上远不如我家阿湉。”知晓自己一时口快提起了孙女的伤心事,司马音忙顺着女郎的话另起一个由头。
    “阿爷既然同意了,便先回了帖子,虽然平陵刺史先朝着司马家下得帖子,但若是不抓住机会,钟家后来居上,也不是不可能的。”司马湉见他忙忙咧咧的岔开话题,心下一软,只觉得旁人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且她知道自己此番以出嫁女的身份住回来,虽然兄弟姊妹们表面不说,但暗地里族人还是起了议论,是阿翁才力排众议将留自己在住宅中,说是时时在他跟前敬孝道,不过是庇佑着自己不教旁人中伤。
    “阿湉,这帖子你来写。”司马音正色道。
    “阿翁,阿湉是出嫁女,不合时宜的。”往日族中男丁凋零的时候也有女子掌家的旧例,但如今司马家也算得上人丁兴旺,除了父亲母亲,还有几位叔父婶婶在,那里就由得自己代替阿爷出面行事。
    “阿湉,家族兴盛还要看子孙后代的本事,汝父资质远逊色于你,如今正是我司马家蛰伏百年等来的机会,他守成可以,却难以锐意进取,将家族的重担交付给你,阿爷心中有愧,却不得不这么做。”司马音叹息一声,解下代表司马家的族长小印放在司马湉跟前,他虽然是放权,但世情如此,不过是教孙女撑着等有资质的族中子弟长大罢了,说起来还是他这个老头子算计眼前的女娘子,等到子弟长大,她到时候退居一旁,说到底还是尴尬的,“可是与其让你收敛锋芒退避三舍,往后你阿爹决策之时,令你为难,难以劝诫,还不若直接就将权利交到你的手里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压得住这些个软骨头的富贵公子哥们。”
    “阿爷就不担心往后阿湉出嫁,带走了族中基业”司马湉瞧着静静放置在自己面前的小印,朱红色的寿山石上雕刻着瑞兽应龙展翅欲飞这是司马家家族的刻印,可调动家族中豢养的部曲。
    “阿湉,你性子与你祖母相似,可不都是倔强的性子,她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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