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迁都。”刘静微微低头,恪守臣子的本分令他不敢抬眼注视一室之中的年轻少女,也因此他没有看见少女注视着他的眼神里带着审慎和警惕,想起进宫之前与长子的谈话,朝中空虚、门阀不在,正是他们一跃到顶端的绝妙时机,哪怕知晓亲家身死,心底燃起的火还是教他异常的振奋。
“迁都往何处走”华阳公主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漠。
“何不往青州走”想到连日来收到的厚礼,刘静按压住心底的激动,“青州驻军奉命往长安勤王,如今正在路途之中,殿下若是率领轻骑往青州走,若是路遇大军,一则不惧身后追兵,二则陛下素待诸葛家亲厚,诸葛家也敬重陛下,想必亦是尊重殿下的。”
“我大秦皇室立国百年皆在长安,迁都一事事关国祚,孤一介女子,如何敢轻举妄动更不论帝陵就在长安以西,孤便是做个不肖子孙也不敢背弃祖宗。”华阳公主沉默片刻,轻声道,“今日过节,尚书不辞劳苦尚且守在宫中,如今见北魏按兵不动,想来也是惧怕我大秦兵强马壮,尚书不若回家过节也好。又闻尚书长孙已满周岁,子孙绵延,正是门庭兴盛的征兆,正巧宫中近来得几匹上好的棉绫,又柔软又细密,正适合给周岁大的童子裁剪衣裳。”
“臣拜谢殿下。”刘静见说她不动也不着急,真到了兵荒马乱之时,军马卷着往青州去到时候也由不得这 弱女子。
“殿下。”等刘静退出宫殿,周坚方从屏风后转出来,他注视着端坐在前的少女,仿佛很多年前行案文书的君王又在眼前,可对方却比舅舅更勇敢也更果决。
“表哥,若是我是男儿身或者我再年长几岁该多好啊。”华阳公主抬眼望着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天下又慢慢的落雪,好在只是细密的雪子,还未落到地面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主弱臣强,我不想离开长安可是却不得不走可是若是想要离开又要往何处走”
“殿下。”这个一身甲胄被帝王特许提剑入禁中的青年在这一刻却异常的坚定,“无论殿下做出何种决定,我都听从殿下的吩咐,若是若是殿下不信任长安城中的诸多臣工,那么为何不问计于平陵刺史舅舅,也很信任他。”
“迁都一事,若是能够明言只怕上一次刺史来信便会明言,可他不说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明言。”华阳公主忽然睁大了眼睛,神色决然,“他和林大夫一样都是寒门子出身,若是父皇还在,自然有人撑腰,可如今父皇下落不明,他与姬州牧领军在外,若是朝中有人掣肘,晋州安危又该如何是好”
周坚闻言一惊,他一时沉默,眼前的少女竟然在短短几日间就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表哥,你说,父皇他还在人世间么他”过了许久,华阳公主才慢吞吞的转过头,天色还未完全暗淡,宫人却已经沿着回廊点燃了宫灯,一盏盏宫灯在青色的黄昏中仿佛夜幕中闪耀的星辰,在清冷的朔风中轻轻摇曳上下浮动,灯火映在她眼中明明灭灭 ,映着少女越发日渐消瘦的脸颊显得格外苍白。
周坚猛地后退一步,挂在腰侧的长剑撞击在案几上摆放着的白地青花花果纹果盘,盘中摆放的佛手“咚”一声滚落在地面上。
“殿下柳内相一向精明,他跟在舅舅身边,想必舅舅定是平安无事。”周坚快速打断了华阳公主的话,可这个隽秀的青年却没有意识到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垂在身侧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如果、如果父亲还活着,他为什么不回来他难道不知道如今长安城的局势有多可怕么”在这一刻,这个生长在朱门绮户锦绣深处的少女却拥有着刀锋一样锐利的眼神。
“舅舅,他只是被困在城外了。”周坚被她眼神所慑,良久低声道,只是这话说出来却不知道是安慰对方还是安慰自己。
“周郎将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华阳公主起身拾起掉落在一旁的金色佛手重新摆放好。
“殿下”周坚猛地后退一步,“末将护送殿下出城吧,若是舅舅当真不幸,那么至少殿下和两位小殿下还能活着。”
“那你呢”华阳公主抬眼看他,眼底微微湿润,“你也看到了,今日在大殿中仅存的参政知事们是如何威逼孤迁都的,若是没有表哥手握的五城兵马,只怕孤与两个弟弟早被这些犯上的臣子裹挟着往青州去了青州兵马迟迟未到,可见有虎狼之心,表哥真的放心我等弱质妇孺落入强臣环伺之中么”
“那殿下想要臣如何是好”良久,周坚开口,语气涩然。
“请表哥助我诛刘静,以威慑群臣再不敢提迁都之言”夜色漫上窗棱,最后一丝白日的余光消退,光影交错之中,华阳公主仿佛一尊清冷的雕像,素日里清冷的眼蒙上了一层阴翳,显得格外肃杀。
“无罪而诛,天下不服。”周坚动了动喉头。
“携刀剑入宫,遇禁军反抗不敌,有不臣之心,当场伏诛。”
“臣,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明明谷谷小天使的地雷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