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指将雪茄搭到烟灰缸边缘, 指尖轻轻点了点,燃后的烟灰扑簌簌地落进去。
    梁宴辛冷眼盯着手里的雪茄, 想起刚才跳舞时的某个画面。
    小姑娘仰头看着他,眼底的急切和慌乱慢慢褪去,目光里渐渐掺杂了点别的。
    这样的神情他在无数人脸上见过,只是她的更干净、简单、纯粹。
    他把她当小孩儿,所以没能察觉什么异样,但事实是这小姑娘似乎没把他当长辈看。
    十六岁。他把雪茄送到唇边, 慢慢吸了一口,忽然有点烦躁。
    “她告诉我,那温家千金对你有意思, 小姑娘亲口说的喜欢。”坐在旁边的人在短暂停顿后, 终于把话说完。
    梁宴辛动作一顿,片刻后缓缓吐出烟雾, 指腹轻轻摩挲雪茄表面,神色与眼神在烟雾缭绕中晦暗不清。
    “这么小,懂什么喜欢。”
    “梁少真有兴趣, 等两年又有什么关系。”
    兴趣梁宴辛面色冷淡下来, 一个因为兄弟交情而给了几分关照和耐心的小孩儿
    “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我能有什么兴趣。”他起身灭了雪茄,抓起外套走出吸烟室, “你脑子放干净点儿。”
    麻烦,他这是给自己惹祸上身。
    然而下一秒他就和这个“麻烦”迎面碰上。
    少女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脸色和唇色都泛着苍白, 整个人像是被吓傻了。
    他一怔,停下步子。
    温书瑜没料到他就这么突然出来了,一瞬间,她整个人像变成了僵硬的木头,思绪和呼吸也一同停滞。
    走廊冷色调的灯光让她视野中的画面恍恍惚惚褪色似的,变得发白、黯淡。
    他都知道了
    知道了自己喜欢他这个秘密,还用轻飘飘的、或许还带着轻蔑和认为她荒唐与不自量力的语调,不以为意地击碎了她的幻想。
    “她还是个小孩儿呢。”
    “这么小,懂什么喜欢。”
    “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我能有什么兴趣。”
    一句又一句,像逐渐加重力道,毫不留情地锤在她心口,自尊心和今夜及以前的所有快乐雀跃,在顷刻间粉碎。
    紧绷的神经像被针刺了似的,她回过神身躯颤了颤,下意识后退两步。
    仿佛凝固的血液,在这一刻一齐涌上头顶。
    羞耻,难堪,愤怒,埋怨。
    他会说什么他现在怎么看待自己
    短短几秒却像噩梦一样漫长。
    温书瑜发现自己竟然连“我没有”这种简单的辩驳都说不出,她心跳重得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蓦地转过身,想也不想地往大厅跑了回去。
    然而慌乱中裙摆忘了提,弄得她一个踉跄。
    温书瑜眼眶骤然一热,泪水差点夺眶而出。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要让自己出丑
    她像跑在火焰上,每一步都是煎熬,满脑子只有赶快逃离这一个念头,甚至不断祈求他千万别叫住自己。
    跑到门前,她猛地一把推开,然后迫不及待地踏了进去,反手关上门。
    火焰仿佛熄灭,被她牢牢关在背后的这扇门里。
    心跳依旧又快又重,但她好像能呼吸了。
    站在门边的侍者被她吓了一跳,“温小姐”
    温书瑜恍若未闻,转身垂着眼步伐急促地走向楼梯,同时竭力调整着自己的表情。
    像她希望的那样,他没有叫住自己。
    可他怎么会呢她又自作多情了一次。
    “眠眠”温治尔疑惑关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一僵,拼命眨眼深呼吸,紧张而恐慌地不断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被看出任何破绽。
    “二哥。”她尽力若无其事地转过身。
    “眠眠,你怎么了”温治尔走过来,“脸色怎么有点差不舒服吗”
    “可能是吃太多凉的了,胃有点不舒服,我想去休息室待会儿。”
    温治尔顿时紧张,“胃不舒服我让医生来一趟。”
    “不用啦,二哥,我就是想上去喝杯热水,你不要每次都这么小题大做嘛。”她垂着眼晃了晃温治尔的手臂,“顺便上去偷个懒,我不想待在这下面了。”
    “你确定没事”
    “确定确定”她笑嘻嘻的,“也就刚才难受一下,现在缓过来了。”
    “那好,我送你上去之后再下来。”
    温书瑜急着离开大厅,忙不迭点头,“走吧走吧。”
    两人上二楼进了休息室,温治尔倒了杯热水,用手背隔着杯壁试了试温度,觉得水温合适才递过去。
    温书瑜接过,催促道“好啦,你快下去忙吧,不用管我。”
    “这么急着我走”温治尔故作不满。
    “免得爸爸找不到你嘛,而且,”她余光瞥见放在桌上的手机,赶紧拿起来晃了晃,“而且我还准备跟葭柠打电话呢,你在这里我怎么打啊。”
    “好好好,”温治尔无奈,“我走,我走总行了吧。门口有人守着,有什么事让他跑腿,知道吗。”
    “知道啦。”温书瑜应声,低头开始摆弄手机。
    门打开,然后又关上了。
    她握着手机的手抖了抖,下一秒屏幕上忽然落下一滴水珠。
    温书瑜蓦地站起身,径直快步走进一侧的盥洗室,关门锁门飞快地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她直接靠着门蹲下,把脸埋进臂弯里。
    攥紧的手指节渐渐青白,肩膀和脊背渐渐颤抖、抽动。
    过了会,安静的空间内忽然响起一声没能克制住的抽泣,接着抽噎声愈发频繁地响了起来。
    温书瑜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这么蹲着哭了多久,只知道因抽噎太久已经有点缺氧了。
    她勉强长舒了口气平复,接着昏昏沉沉地抬起头,探手胡乱抽出几张纸捂在脸上,泪眼朦胧地一边抽泣着一边拨出某个号码。
    “葭柠”电话刚一接通,温书瑜就没忍住带着哭腔喊道。
    “眠眠眠眠你怎么了,别哭别哭,发生什么事了”
    “我”话刚开头就被抽噎打断,她忍不住缩成一团,手用力攥紧纸巾团竭力平静下来。
    “别急,不着急,”宋葭柠语气轻柔地安抚,“你慢慢说。”
    温书瑜闭着眼深呼吸,眼眶里盈满的泪水又顺着眼睫和脸颊接连滚落下来。
    “他,他都知道了”
    晚宴结束,温书瑜跟着父母哥哥一起回了家。
    她原本害怕自己会瞒不住异样,但可能是害怕担忧到了极点,竟然一次次出奇地镇定,躲过了家人的怀疑。
    她假装时也欺骗了自己把那些话那个场景压在门板后面,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地和家人说话谈笑,竭力避免去想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
    当然,回到休息室后直到晚宴结束,她也没再下楼一步。
    事实证明,逃避有用。
    虽然效用也很短暂。
    当深夜一个人躺在床上时,那些拼命回避抗拒的事全部钻进了她的脑海。
    她裹紧被子,缩在被子底下悄悄流眼泪。
    其实,她偶尔也会天真且不切实际地幻想他可能会喜欢自己吗
    她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耐心和照顾,所以常常在想就算还不喜欢,对她是不是也是不同的
    幻想来源于她小小的窃喜因为家里与他交好的缘故,她可以比其他人更接近他,并且享受这种照顾与亲近,就像晚宴时没有人能得到他青睐,但她却可以和他跳一支舞。
    当然,也因为她过去从不缺人喜欢,所以难免有点隐秘的骄傲与自尊。
    所以这份感情被人戳破且被人看清,并且听到他笃定地说“没兴趣”时,她不仅难过,而且难堪。
    起初她希望时间能倒回并永远停留在那支舞结束的时候,可现在
    她想起夏令营那晚在山顶对着极光许愿的场景,现在看来只觉得可笑。
    穹顶是假的,极光也是假的,对着假的东西许愿又怎么会成真呢
    就像他说的一样,“再逼真也是假的”,何况是她基于幻想所期待的“以后”呢
    他对自己的好特殊得再逼真,也不可能是真的。
    温书瑜抹掉眼泪,鸵鸟似地把脸埋进枕头里。
    她现在只想回到没见过他的时候而且如果可能,她想永远永远也没可能遇见他
    她讨厌那个胡乱抖出自己秘密的施晴,可也埋怨和宋葭柠大意讨论隐私让别人偷听到、并且在今晚面对那人时因为太怂而直接转身跑掉的自己。
    好歹应该否认一句,说那人说的都是编造的。
    温书瑜恨恨地锤了锤枕头。
    房间里是安静的,窗外也是安静的,可是半个夜晚过去,她却依旧没有任何睡意。
    流了太多眼泪的眼睛像困了似地充满倦意,她抬手搭在脸上,难过又颓然地轻轻呼吸着。
    她这辈子喜欢的第一个人,居然是以这样丢脸的局面收场。
    晚宴之后第二天,温书瑜以陪伴因父母出国而不得不独自在家的好朋友为理由,简单收拾了衣服和日用品住到了宋家。
    她没办法控制自己一整天在家人面前强颜欢笑,所以只能想出这个办法,同时也是因为依赖于唯一知情的好朋友的陪伴。
    整整三天,温书瑜没有强迫自己开心,整天都恹恹地缩在沙发或者躺椅上。
    宋葭柠没有强迫她振作,而是耐心地默默倾听、安慰和支持。
    夜晚,两人并排躺着准备一起入睡。
    温书瑜睁着眼毫无睡意,“葭柠,你说施晴的表哥会把这件事再告诉别人吗,比如我爸爸,或者我哥哥他们。”
    “你放心,他这种人可没那么傻。之前告诉梁那个人,也肯定是为了亲近巴结,可是告诉别人有什么好处啊,被你爸他们知道了能有什么好下场”
    “也是哦。”她闷闷应声。
    “明天我就打电话骂那个施晴一顿,顺便让她警告她那个表哥。”宋葭柠安慰,“现在可以放心睡觉了吧别再想这些烦心事了。”
    “葭柠,”温书瑜没有闭眼,反而忽然涩然道,“我觉得我这辈子可能都没有那么丢脸的时候了。”
    “傻不傻,你一辈子才走了多长呀,语气这么老气横秋的。”
    她沉默下去,过了会才轻声道“我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他呢”
    难过和委屈随着尾音飘散在昏暗的房间里。
    “那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咱们还不稀罕喜欢呢,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了,你肯定会遇到那个郑重对待你的喜欢,而且也同样喜欢你的人。”
    半晌,温书瑜轻轻“嗯”了一声。
    手蓦地一热宋葭柠把手伸过来,安抚地握住了她的。
    她鼻子酸了酸,侧身将脸靠在对方肩上,眼泪悄悄沿着眼窝与鼻梁滑下。
    “太丢脸了,”她压下心底的酸涩与难过,像说悄悄话那样喃喃,“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几天后,在家人的催促下,温书瑜不得已结束小住回了家。但好在这几天给了她时间调整情绪,让她不至于再那么脆弱和失控。
    她打定主意以后都要避开他,然后强迫自己不去想,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与此同时,某个酝酿已久的决定也因此变得越发迫切起来。
    温书瑜在某天晚餐时宣布了自己想要出国留学的决定,显而易见的,这在温家掀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不仅不支持她的想法,反而极力反对。
    “家庭会议”不欢而散。
    温书瑜闷头快步跑上楼,房门“砰”一声利落地合上,客厅里四人面面相觑。
    “这”温治尔头疼地叹道,“现在该怎么办”
    坐在沙发一侧的温朗逸忽然开口“我先去和眠眠聊一聊。”
    “就你”温跃悻悻地坐回原处,“可别到时候聊完了就立刻被说服了。”
    “放心吧,爸。”温朗逸无奈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有你在,我怎么也不可能是第一个被说服的人。”
    这之后半个月,出国念书的事成了温家的头等大事与争论的主题。
    第一次谈话不欢而散后,几人轮番出动去苦口婆心地劝解,然而这反而给了温书瑜启发,她开始改变策略,各个击破。
    “怎么样”看见温跃从女儿卧室里走出来,赵棠如迫不及待地问道。
    温治尔颓然地往沙发上一靠,“看他那表情也知道肯定失败了。”
    赵棠如一愣,“真失败了”
    温跃心里还还难受着,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淡然镇定的样子。
    他瞥一眼一言不发的大儿子,不冷不热地轻咳一声“这回我可不是第一个同意的了。”
    “你不是第一个同意的有什么用啊”赵棠如气坏了,“你这最后一道防线没守住更丢人”
    话音落下,客厅里安静了,半晌,温治尔幽幽叹了口气,抬眼环顾一圈,“那就这样了”
    于是即便大家再不愿意,留学的事也这样被正式敲定下来。
    得知结果,温书瑜心里蓦地一轻,就像压在心口的一块石头被忽然挪开了。
    “别高兴得太早,”赵棠如拧眉,“就像你之前说服我们的那样,必须要住在温家在英国购置的房产里,成年前我会安排人照顾你们,同时我们可以常去看你。”
    “知道啦”温书瑜打起精神,头靠在母亲肩上蹭了蹭,“再说了,我也舍不得你们,你们要是能常来看我我肯定很开心。”
    由于牵涉到一系列手续,所以这件事很快提上日程。
    温书瑜因此而忙碌了起来,那些乱七八糟的心事得以被埋藏在心里。她同样也很庆幸没有再见到那个人。
    一晃眼到了8月底。
    温书瑜每天除了陪伴家人就是缩在房间里和宋葭柠一起练习英语,两人之间默契地对某个人和某些事只字不提。
    这天下午,她陪着赵棠如聊了会天,接着就要上楼去看书。
    刚起身,外面忽然传来车子行驶和停下的响动。
    赵棠如抬眸看了看窗外,“是不是朗逸回来了,张婶,你去看一眼。”
    “好的。”
    没多久,张婶去而复返,“少爷好像喝了酒,让我帮他取一套替换的衣服。”
    温书瑜正好走到楼梯中央,于是开口主动道“张婶你忙吧,我去帮他拿。”
    “那好,麻烦小姐了。”
    走进衣帽间,一侧衣柜里全挂的是套好防尘套的成套西装,温书瑜随便选了一套提着下了楼。
    她穿过花园,走到大门外。
    黑色轿车停在那里,然而却不是今天早上司机开走的那辆,她脚步有点迟疑地停了停,最后慢慢走近。
    走到后座边,她抬手敲了敲车窗。
    下一秒,车窗缓缓降了下来。
    “哥”温书瑜微微倾身往里看,声音却戛然而止。
    光线略暗的车内,靠近她这一侧的并不是温朗逸。
    温书瑜瞳孔因惊诧而紧缩,脸颊因为羞耻和难堪而涨红。
    在她飞快直起身的前一刻,男人目光漠然地掠过她,脸上的表情连细微的波澜也没有。
    就好像她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就好像不管是她还是张婶过来都不会有任何区别。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回忆起刚才俯身时隐约嗅到的味道。
    不再是她熟悉的冷洌木香,而是换成了别的,那气味有种不近人情的冷就和他此刻对她的态度一模一样。
    他为什么突然换了是因为联系她喜欢他这件事,从而猜到夏令营那次她撒了慌,实际是用了和他一样的香水吗
    所以,是讨厌她这种行为,也以此再次把她的幻想一丝不剩地打破
    温书瑜手指用力收紧,指甲在掌心印出愈深的掐痕。
    就在她快忍不住落荒而逃的时候,温朗逸从另一侧推门下了车。
    “眠眠怎么是你送衣服过来”
    别在这里丢脸,更不能功亏一篑让人发现异样。
    这么想着,温书瑜抬起头,绕过车子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张婶手上有事要忙,我就顺便帮忙啦。”
    温朗逸接过衣服,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乖,进去吧。”
    温书瑜点点头,笑容勉强挂在脸上,眼睫也在眨动时克制不住地细微颤抖着她就这么强撑着转过身,迫不及待地迈开步子。
    她只庆幸自家大哥喝醉了酒,观察不如平时敏锐。
    明明知道他肯定不会留意自己,可是背对着车往里走的时候依然觉得如芒在背,煎熬得几乎快要不会走路。
    很快,温书瑜听见了车子发动开走的声音。
    她迟疑地停下脚步,转过身。
    当然什么也不可能看见,车就这么开走了,他连一个眼神、一句话也没有给她。
    原本以为那晚的情景就足以让她伤心难堪到极点,可直到刚才她才知道,他只需要漠然地坐在那里就能再给自己一记重击。
    她眼眶一阵酸涩,忙眨了眨眼深呼吸,扭头一路跑回房间,从柜子里翻出那瓶香水和那张手帕。
    这些东西就像是烧烫的石头,不停地烧灼着她的羞耻感。
    提醒着她做了什么荒唐事。
    温书瑜吸了吸鼻子逼退泪意,翻出个不透明的袋子把这两样东西装好,然后塞进柜子角落里。
    她决定等下次和宋葭名约出去见面的时候,就找个地方把它扔掉。
    离开莛城、踏上离开家人的航班远没有温书瑜想的那么轻松。
    虽然她的确是能逃离那些难堪的记忆和人,也能实现自己和好朋友期待已久的计划,但依然会觉得格外不舍与怅然若失。
    他们两人被家人送到机场,然后再由目前时间最为充裕的赵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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