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正房的堂屋里面插花,她的面前摆放着一只金丝铁线冰片赏纹瓶,正对着手边大盘子里的花草挑挑拣拣。
    邢岫烟知道,这花是要供在佛前的,不敢打扰。
    她四下里看了看,见角落里的高几上有一只青色大肚小口的瓶子,拿起来晃了晃,空无一物,便取了过来,又从被妙玉掷下的花里面挑挑拣拣,取过一枝,用旁边的银剪子修剪了一下,修得只剩下一根长长的枝条并一朵花几片叶子才罢。
    插好花,调整了一下位置。花瓶的青色并不鲜明,反而因为古拙,加上大肚小口,看上去有点像青色的石头,一朵粉色的花深深地扎根于石缝之中,却探出了脑袋,开得娇艳,仿佛获得了了不得的胜利一般。那长长的枝条,斜斜的伸出,带着几片叶子,像是在招手,又好像是花儿能笑得如此娇艳又骄傲的资本没有这枝条,就没有下面的花。
    当她把插好花的瓶子放回原处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有人道“不错。”
    邢岫烟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不是妙玉的师父一如禅师又是何人
    正要赔不是,却听一如禅师问道“屋子里这许多花器,为什么独选了那一个。”
    跟妙玉手里的那个宋金丝铁线赏纹瓶相比,这个瓶子实在是不起眼太多。
    邢岫烟答道“回禅师,我,只是看着那瓶子就喜欢。”
    一如禅师点点头,却对身后的佛婆道“送去天王殿供于弥勒佛前。”
    佛婆领命而去,邢岫烟却大气不敢出。
    她觉得自己好像坏事儿了。
    果然,只听一如禅师对妙玉道“心不静。”
    妙玉美目含泪,低头不语。
    一如禅师长叹一声“你尘缘未尽,终止步于此,罢了。”又对邢岫烟道“你喜欢插花”
    邢岫烟点点头,道“是的,也是禅师这里的花器好。”
    一如问道“只有如此吗”
    邢岫烟莫名其妙。
    还要什么理由
    一如禅师离开之后,邢岫烟小声问妙玉“我是不是做错了”
    妙玉没有回答,而是道“你没有说实话。”
    妙玉用的是陈述句。
    邢岫烟心中暗叹,道“这很重要吗”
    妙玉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邢岫烟栽叹。
    她道“我一进门就看到那朵花,然后才找到角落里的瓶子。”
    妙玉道“你可知,花与画一般,皆为心声。”
    “诗词歌赋,何尝不是心声。”
    可是我不想这样一辈子
    心中虽然不甘,可妙玉自始自终都是姑苏名门之后。她只是一脸哀戚,却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流泪。
    她淡淡地对邢岫烟道“时候不早了,你用了斋饭就回去吧。”
    竟然抬脚就走。
    邢岫烟也知道妙玉有些怪脾气,也不叫她,而是对她欠了欠身,从来路回去了。
    走到半道上,却见那佛婆急急忙忙地从岔路上而来,看见邢岫烟大老远就喊道“姑娘请留步。禅师有请。”
    “禅师”
    邢岫烟非常惊讶。她略一沉吟,就跟了上去。
    跟着佛婆沿着小路走了许久,举目望去,尽是山石树木,直到转过一座假山,忽见一座小院儿隐在重峦叠翠之间,院子很小,只有一间屋子,中间挂着一幅观音像,地下一个蒲团,蒲团上坐着的人不是禅师又是谁
    屋子两侧的地上又有许多花器,有陶的有瓷的,各种器形都有,有的古拙庄重有的华贵典雅,不一而足。地上又有一大盘花,显然是刚采下来的。
    邢岫烟进来之后,只见禅师对着观音再拜,这才转过来,对邢岫烟道“请再做一件供佛之花。”
    邢岫烟乖乖地应了。
    她仔细地看了看地上的花,然后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却没有选两边的花器,而是把观音像前的香案上的钵取了过来。
    她先用旁边已经处理过的稻杆扎了一大一小两个花留,然后又剪了许多短了约莫半寸的稻杆。取过黑色的钵,将花留定于两侧,中间用剪好的稻杆填满,整平,然后开始插花。
    左右各有一束小花,开在绿色之中就好像开在春风里一般。当然,右侧的花少些,就一朵外加一个花苞,左侧略多些,可终究不过是朵而已,却让人忍不住想起了春光烂漫的田野。然后是一根细细的褐色枝条,无芽无叶,根却藏在了花丛里,线条却成了点睛之笔。
    邢岫烟小心翼翼地往钵里面注水。水漫过了花留,将所有的花留隐在水下,也留下了一汪春水。
    看着最后的成品,禅师道“果然与佛有缘。你可愿意随我修行”
    邢岫烟答道“心不静,寺庙庵堂与红尘何异,心若静,红尘处处何处不能修行。”
    禅师大笑“果然是个有慧根的。”
    到底没有勉强,反而把自己手上常用的那一挂佛珠取了下来,作为见面礼给了邢岫烟,依旧让佛婆送了出来。
    离开的时候,邢岫烟就隐隐地听到禅师在唱佛偈,只是渐渐走远听不真,只得了一句
    缘生缘灭佛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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