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飞怔了怔,垂下了头,小声道“我能处理”
叶楠也不再催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根本没人能够在这种令人通体生寒的、过分寒凉的目光注视之下撑过五分钟,罗飞被叶楠盯得浑身发毛,之前那种“我超自立自强我可以处理”的架势瞬间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举手投降道
“叶家主别盯着我了,我紧张。”
叶楠“你又没做贼心虚,你紧张什么”
罗飞怒道“叶家主被你这样看着的话,是个正常人都会心虚的,这跟做不做贼没关系不对,扯远了。”
他伸手盖上自己的脸,用力搓了搓,长长叹了口气,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了他的胸口,让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甚至都没个地方能够开始说起。
说来特别督查组可真是个奇怪的地方。明明在进去之前,罗飞还只不过是个会满嘴跑火车的二流子,现在竟然也有了跟许君命如出一辙的社畜气质。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社畜集中制造点吧,真是奇妙。
“有个恋童癖”他顿了顿,才继续道
“在我们的地盘上。”
叶楠这才明白为什么罗飞之前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了,估计是要顾忌着她看上去不过是个少女的这一点,才会下意识地让这些不堪的事情远离她。
可是这种事情叶楠已经见过不知多少了,罗飞的这点好意她只能心领,听还是要照样听的“本来这种事是轮不到我们管的。就算他糟蹋了不知多少小姑娘,这都是普通人世界里的事情,我们再怎么气愤也无法插手。”
“我知道。”叶楠表情依然无波无澜,只是神色更冷了些,点点头道
“只要这个人没有越线,那么就轮不到我们去管这些事情。”
“但是他最近疑似越线了。”罗飞道
“他奸杀了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并且找了个邪修,把她的魂魄拘住,做成了能够被他随意差遣的小鬼,让这个小鬼天天半夜出去,给他往家里带替死鬼。因为这个小姑娘死的太惨了,所以怨念的力量就会比普通的小鬼更大,就能给他带来源源不断的、新的受害者。”
叶楠皱了皱眉“真恶心。”
她说话的口吻就像个普通的少女在见到这些事情最直接的反应一样,然而她的神色里,却分明酝酿着滔天的怒意,生生把这一句话给带出了“你已经死了”的气势来。
“叶家主冷静”罗飞赶紧解释道“我刚刚说了,是疑似越线。”
“因为这些都是我们观测到的证据,但是每次我们进去想要处理这些事情和逮捕他的时候,那个小鬼都能发现我们的存在,提前通风报信,所以我们一直都没有办法捉住他的尾巴,没办法,只能让曾经身为邪修的我凭着这一身还未散尽的邪气,混到他身边来获取他的信任了。”
叶楠沉吟了片刻,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帮忙的。”
“如果可以的话,本来也不想以此来惊动叶家家主的。”罗飞垂下眼,有些不敢直视叶楠,也不知是因为她过分的美貌还是因为她周身那冰冷却澎湃的怒火,让人发自本能地便想要退避开来,不敢冒犯半分
“你身体是不是一直不太好就从来没有看到你脸上有血色的时候,还是多吃点活血补气的东西养一下吧”
他话还没能说完,萧景云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叶楠的身边,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又在这里站着等了多久。他伸手在叶楠的肩膀上轻轻按了下,对叶楠道
“是太瘦了,给你炖了那么多的汤也没有效果,怎么回事真的要去找个医生看看么”
叶楠失笑“哪里就这么娇贵了。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可能是自身修行的功法问题,不必担心,我已经习惯了。”
罗飞看着面前这两人,明明在谈的是特别日常的东西,却硬是让人有了种亲密无间、默契无比,任何人都无法插足进去的错觉。尤其当萧景云的眼神冷冷地扫过来的时候,他背后刹那间便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真正地有了所谓的“做贼心虚”的感觉,只得匆忙起身道
“那、那我就不打扰了,我这就走”
他走的时候,还是没能死心,依然转过头去又看向了叶楠的方向,心想,只要一眼,一眼就好。
他们本来就不该是在一条路上的人,如果不是叶楠行事常积德,知道他的苦处,估计他早就像他那个名义上的师傅一样魂飞魄散了吧
他和叶楠没有名义上的师徒情分,真要论起来的话,也不过是一个邪修和他的看守者、教导者罢了,可他从叶楠的身上得到的,却比那个真正顶着师傅名号的邪修带给他的还要多。
叶楠不是那种好说教的性子,她只会一直把人带在身边,用自己的行动去潜移默化地影响他而已。在他蒙承了这份感召、有了变好的迹象之后,她就干脆利落地撒手不管了,把他丢给了许君命
“他已悔改,可以戴罪立功了。”
当时的罗飞看着叶楠离开的身影,心里竟然难得地有了一点不舍的情绪;时至今日,这点情绪便要无数倍的放大了
原来不管是他看着叶楠离开,还是叶楠离开他,都能够如此潇洒果决、不拖泥带水;只有他一人在心底默默地存了不知多少的情绪,诸般不舍、眷恋和感怀,也只有他一人生起。
结果罗飞只回头看了这一眼,便对上了萧景云的目光。
他看着这个年轻的邪修,就像是在看死人一样。明明那双薄唇依然抿得死紧,罗飞却无比鲜明地感受到了萧景云想要传达给他的话
你争不过我。
我不跟你计较,是因为你争不过我;而我只要想争,你就永远不可能赢。
罗飞足下一顿,离开的时候,便愈发有些踉踉跄跄的意味了,失魂落魄这个词用在此刻的他身上再好不过。
叶楠疑惑地看着窗外的罗飞,转过头来问道“他这是怎么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萧景云笑了笑,轻描淡写道“谁知道呢。”
“不说这个了。”叶楠突然想起来刚刚罗飞说的,“是个人被你这么盯着就会感觉心虚”,便立刻瞄上了萧景云,招招手让他凑过来
“你来你来,有件事要让你试一下”
如果现在有外人在这里的话,绝对会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得大跌眼镜
在s市威名赫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萧景云,竟然真的就被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招手的动作给叫了过去,甚至还非常体贴地弯下了腰,好让自己跟坐在位置上的叶楠平视
“什么”
叶楠努力回想着刚刚自己可能会有的眼神,用这样的眼神定定地看了萧景云好一会儿,摇摇头,遗憾道
“不行,你不害怕我。”
萧景云失笑“你有什么好怕的”
他慎之又慎地伸出手去,轻轻挽过了叶楠的一缕长发,温柔地、缱绻地将它缠绕在自己的指尖。
和当下那些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年轻人不同,叶楠的长发是极其自然的、纯正的乌檀色,就像她的眼睛一样,用最简单的色彩便能带来最超然的、寒凉的独特气质来
“阿楠行端坐正,心怀正义,是个好姑娘,有什么可怕的”
叶楠怔了怔,才笑道
“说的可真好听。”
“我是说真的。”萧景云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的神色,心想,刚刚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可能真的有一点说对了,叶楠的身体只怕真的有问题。
她素白的肌肤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只是看着便能联想起类似于“欺霜赛雪”、“肤若凝脂”这样的词语来。都说一白遮三丑,这样的白皙多半是赏心悦目的美貌的象征,再加上她五官本来就好看,两厢叠加之下,更是清艳动人了。
可好看归好看,这样一点人间烟火气息都不沾的美丽,终究还是不如到底不如正常人们的脸上都会有的那种健康的、自然的红润来得令人放心。
他之前也意识到了这点,于是在叶楠借住在萧家大宅的时候,真的是在变着花样给她炖各种汤水和补品吃。
负责炖汤的是个世代都在萧家做事的老阿姨,萧家人没有吃这个的习惯,她的一身好本事便搁置多年,罕有大展身手的机会;在叶楠刚住进来、萧景云认认真真地为她更改了菜谱,每天都要有一盅炖汤的时候,这位阿姨感动得险些没握着叶楠的手握上三个小时,心想这位姑娘应该就是未来的萧家主母了,别的不说,就冲她一进来就让自己有了施展本事的机会,她以后也会把这个小姑娘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照顾的
这位老阿姨这么满怀慈爱和激动之情地想着,手上的功夫也就愈发精细,连叶楠都不得不夸了好几次。可是这么金贵地娇养了好久,叶楠还是这么个苍白的、清瘦的模样,半点改变的意思也没有。
昂贵的食材无法将养她,可是颠沛劳累和舟车劳顿也无法困损她的容光半分。
年轻的叶家家主仿佛被时光的洪流遗忘在了长河中似的,周围的人都在拼命向前奔波行进,被这不留情的洪流给裹挟得半分停下来喘息的机会也没有,只有她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在什么时候,都是这么个再也不会变化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铃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默。
叶楠看了下来电显示,发现是于媛,可是一打开手机,传来的分明是张萌萌和于媛两个人的声音,而且压得很低,生怕惊扰了什么东西似的
“阿楠,这边有个东西,我们觉得不太正常,想让你来看一眼但是我们的手机导航失效了,出不去,你能过得来吗”
叶楠闭目感受了一下她们的所在,惊讶地发现她们竟然不知走了哪条路,走到了极深的山腹之中,能够打出电话来就已经很是运气不错了,便对她们嘱咐道“呆在原地不要动,我这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