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沈琅一张脸都沉黑一片。

    萧姝看向谢危,却没有与萧远一般从此人的脸上感觉到半分的仁慈,相反,只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这一刻,谢危听见萧远的话,竟然笑了起来,还附和道“说得对,都是血亲,该要留些情面。”

    萧远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然而谢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云淡风轻地补上一句“你想要个什么死法呢”

    你想要个什么死法

    此言一出,先前那种好说话的错觉,几乎立刻就被击穿了

    别说是朝中众臣,就是他身后天教与忻州军一众兵士,也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为这云淡风轻的一句话里所蕴藏的笃定杀机而胆寒

    萧远愣住了。

    紧接着便是一种死亡即将降临的恐惧。

    他距离谢危最近,轻易能够看见他淡漠到没有一丝情绪的眸子,只让他感受到一种来自心底的寒意,仿佛当年那被埋在雪里的三百义童的亡魂都附着在他身上,更有一双眼睛透过虚空俯瞰着他

    “不,不,不要杀我”

    萧远本不是什么强干之人,在意识到谢危是真要杀自己的时候,竟然忍不住朝着后方退去。

    他想要逃跑。

    可这太极殿前的台阶从来没有那样长过,平日里短短一会儿就能走完的长度,却好久好久也望不到头。

    谢危并不叫人去追他,只是向后方伸出手去。

    刀琴便将背着的弓箭取下,递到他手中。

    谢危看向那狼狈跌撞的身影,接过了弓与箭,随后弯弓搭箭,雕翎箭的箭矢闪烁着一片晦暗的寒光,远远对准了萧远的背影,只道“今天这样好的日子,太后娘娘怎能不在呢剑书,带人去找找。”

    “嗖”地一声,手指轻轻松开,弓弦剧烈地震颤

    雕翎箭离弦飞去

    萧远正急急往台阶下去的身影,便骤然一震。一支箭就这样射入了他的后背,他身子晃了晃,却没有立刻倒下。

    紧接着便是第二支,第三支

    第一箭只穿入后背,第二箭已射过心脏,第三箭直接洞穿了他的头颅

    染血的箭尖从他眉心钻出。

    头发已然花白的萧远,两只眼睛里的惊恐尚未散去,便渐渐失去了神采,“扑通”一声,整个人面朝下栽倒,鲜血从他身前涌流而下,染红了汉白玉的台阶。

    弑父

    朝野上下所有人都惊呆了,说不出话来。

    沈琅立于众人之中,更是怒火炽盛。

    只不过,更令他不安的,并非是萧远的死,而是谢居安方才一箭射出时,对身边那几个人交代的话

    萧姝万万没有料到,谢危竟敢这般当众动手

    萧烨愣了半天,却是个不善遮掩的直脾气,几乎立时就红了眼,径直朝着谢危扑去“你杀了我爹,我跟你拼了”

    然而谢危只是看了他一眼。

    他甚至都没有动手。

    刀琴刀在手中,根本不待他靠近谢危,已经直接一刀捅进他胸口,然后面不改色地抽刀。

    萧姝花容失色,惊叫了一声“弟弟”

    萧烨低头看去。

    胸前破开了一个血窟窿,鲜血几乎瞬间染红了半边身子,他摸了一把,眼底还出现了几分迷惑,就这样退了两步,倒在地上。

    年轻的眼睛大睁着,再也闭不上了。

    整座太极殿前,几乎是死一般的静寂

    谢危身边的刀琴、剑书,朝野上下不少人都见过,素日里跑跑腿,料理一些琐事,本以为只不过是两个有些拳脚功夫的书童罢了。

    刀琴话少,武艺高些;

    剑书圆滑,通晓世事。

    可谁能料想,如今一言不发动手,竟有这般残忍的利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取了一人性命

    而这个人,本该也是谢危的兄弟

    众人此时再看谢危,回荡在脑海中的,竟只有先前万休子癫狂至极的那一句这哪里是什么圣人、帝师,分明是向人索命、要人血债血偿的魔鬼

    萧氏先后两人横死,于谢危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触动。

    他只是看向了沈琅。

    仿佛是能感觉到他的不安与恐惧,三箭射死萧远,又观刀琴杀了萧烨之后,他却稀松平常模样,回过头来,淡淡对他道“别着急。”

    别着急,很快就轮到你了。

    众人也当真没有等上很久。

    后宫方向,没一会儿就传来惊恐的呼喊声“你们是谁,你们想要干什么你们怎么会知道密室的位置放开哀家,放开哀家”

    萧太后是被人拖过来的。

    凤钗歪倒,发髻散乱,一张已经有了些老态的脸上,满是惊恐。

    她原本是躲在皇宫里那个只有皇族才知道的密室中,试图与二十余年前那一次一般,藏身其中,躲过一劫,等待着叛乱的平复。

    可谁想到

    就在方才,石门洞开,一伙她完全不认识的人,竟然走了进来,如对待阶下囚一般毫无尊重,一路将她拖行至此

    剑书把人扔在了太极殿前,躬身对谢危道“先生,人已带到。”

    萧太后这时才看见谢危“谢危”

    她内心尚有迷惑未解,然而一转眸便看见了萧烨满是鲜血的尸体,吓得惊声叫起来,下意识要去找萧远时,才发现群臣之中竟无他的人影。

    原本高高在上的定国公,此刻连荒野上的横尸都不如,倒伏在那长长的台阶之下。

    萧太后找了好久才看见。

    她的目光从沈琅身上划过,看向万休子,又看向谢危,终于意识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大叫起来“来人,护驾,护驾”

    谢危这些年来,毕竟是外臣。

    他没有见过太后许多次,可这一张脸却总是烙印在他记忆的深处,一丝一毫都没有忘记。

    只不过,眨眼是二十三年春秋。

    物换星移,人事变动。

    如今,他是持刀人,他们是阶下囚。

    谢危并不看她,只是将手中那张弓递还给刀琴,又拿过一柄刀来,反而注视着沈琅道“趁着你要等的人还没来,现在选吧。”

    沈琅听见这话,眼角都抽搐了一下。

    谢危却仿佛没说什么洞察天机的话似的。

    他将那柄刀掷在了沈琅与萧太后面前,声音轻缓似天上飘着的云雾“你亲手杀了她,或者她亲手杀了你;又或者,我来帮你们选”

    当年皇族逼他在替代沈琅与保护燕敏之间,做出一个抉择,今日,他便把同样的抉择抛到这一对天下最尊贵的母子面前

    满朝文武已骇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谢居安何等狠辣的心肠,这竟是要硬逼着在这紫禁城内,上演一出母子相杀的人伦惨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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