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闻真定府忻州军有异动时, 才在保定府歇了没几天的天教义军,差点没吓疯

    这几个月来他们几乎都已经习惯了背后的追兵。

    总归对方好像故意掐算着什么似的,每回虽然追着他们打,可也给他们留够了修整的时间, 不至于使他们过于疲于奔命而损耗太多的战力。

    所以这消息传来时他们简直不敢相信。

    紧随而来的, 便是灭顶的危机感难不成忻州军要跟他们来真的了终于打到了京城,对方觉得他们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万休子自打被谢危放出来后, 一双手几乎已经废了,延请多少名医也没治好,一把年纪还要随军作战,再好的养生之道都撑不住。

    几个月下来, 哪里还有昔日的神气

    只是一路被催逼着眼看着又打回了京城, 他竟想起当年挥兵北上时的盛势与辉煌,到底激起了几分血性, 便是死, 他也要死在那九五之尊的龙椅上

    于是即刻下令, 拔营行军, 根本不管身后追的是狼还是虎,疯狂地朝着京城进攻

    保定府的城防,如何能与京城相比

    倘若他能先一步攻下京城,挟重兵守城,未必不能拒谢燕大军于城外, 为自己博得那仅有的一线生机

    上头的教首为了执念而疯狂, 下面的教众却因即将到来的追兵, 涌起强烈的求生之欲,自知再无别的选择,反倒咬紧牙关,在攻打京城时展现出了惊人的战力

    京城四座主城门。

    天教义军根本不分化半点兵力,一到城下,便径直对准南方城门疾攻猛进,俨然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用最短的时间将之拿下

    万休子本以为或恐要花费很多时间,可没想到,原本他以为坚固的城防,这时候竟跟纸糊的差不多,一捅就破

    脆弱到不堪一击

    城门被打开的那一刹那,所有人几乎都露出了狂喜之态,包括万休子在内,一片沸腾的振奋,甚至都没心思去想,这样的胜利来得是不是太容易。

    倘若是对京城足够熟悉的谢危在此,必定能一眼看出其中的端倪倘若朝廷有心要守,凭借天教这帮人的本事,即便可以凭借人数的优势获胜,可要打开城门最少也得花个三天五夜,决计不会如此容易。

    兵者诡道。

    只怕真正的后招不在城门,而在城内

    升起的朝阳破开了黎明前的黑暗,金红的光芒洒遍皇宫金色的琉璃瓦,上头凝结着的白霜很快消融,只映照出一片耀目颜色。

    太极殿前,一片空阔。

    穿着一身龙袍的沈琅赤脚站在台阶的最顶上,披散着头发,双目却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一轮渐渐变得刺眼的朝阳,似乎等待着什么。

    周寅之不知道皇帝的计划,究竟能不能成功。

    或者说

    已经与他干系不大了。

    作为新任的九门提督,他没有被分到城中伏击天教,而是被分来防守东城门。所率之兵,不足一万,且少有军中真正的好手,倘若谁选从这里破城而入,下手狠些,几乎可以使他们全军覆没

    身旁一名年轻的兵士握着枪的手在发抖。

    周寅之却拿起装了烈酒的水囊,仰头喝了一口,似乎也想借此驱散那随着秋意侵袭到身上的冰寒。

    没有人知道,他已暗向忻州军密送过三封降书。

    只是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自从发现幺娘失踪后,他便知道,厄运早晚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可他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一生汲汲营营,永远都在算计,为了往上爬,为了当人上人,可一位一位主子换过去,不过也只是一个接一个地低下头去。

    半生筹谋,究竟选错

    南城门那边传来了已被攻破的消息。

    全军上下一片悚然。

    周寅之的目光,却始终放在前方,终于在两刻之后,一匹哨探的快马自前方疾奔而回,惊慌地大喊“来了,来了忻州军也来了”

    那名年轻的兵士顿时问“大、大人,怎么办”

    周寅之道“慌什么”

    他将搁在城门楼上的绣春刀一抓,佩在腰间,竟然转身便向着城下走去,冷肃的面容看不出波动,只道“燕世子与谢少师所率乃是忠君勤王之师,追讨天教逆贼而来,有什么好担心的”

    周遭人面面相觑。

    周寅之下得城去,已经振臂一呼,大喊道“开城门”

    东城门有多少兵力,守城的兵士心里都有数。

    天底下谁能不怕死

    若说先才还未听闻天教已经从南城门攻入城中的消息,他们或恐还有几番犹豫,想想要不要舍命一搏。可如今南城门已破,作为提督的周寅之更下达了如此命令,那一点犹豫,也就被强行驱散了

    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不会担责。

    于是左右兵士,终于用力地将城门拉开

    前方烟尘滚滚而来。

    三军整肃阵列城下。

    周寅之也不知自己赌的这一把究竟是对是错,可到底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在远远看见那辆马车驶到城门前时,他微微闭了闭眼,竟然将刀往地上一拄,朗声道“下官周寅之,恭迎少师大人与世子还京勤王”

    谢危轻轻撩开车帘,听见他声音,唇边浮出一分笑意,先从马车上下来,但暂未搭理他,只是向车内递出一只手去。

    姜雪宁好久都没听见过这个声音了。

    当日尤芳吟倒在血泊中的画面,骤然又从脑海中划过,她搭了谢危的手,跟着也下了马车。

    在看见谢危从马车上下来时,周寅之觉得是意料之中;然而当他看见谢危并未回应他,而是向车内递过去一只手时,心便陡地沉了一下;紧接着再目睹昔日旧主姜雪宁扶着谢危的手从车里出来,一股先前本已被烈酒驱散的寒意,便骤然回到了心头,让他如坠冰窟

    刀琴剑书侍立一旁。

    谢危没有说话。

    姜雪宁注视着他,来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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