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过是放放狠话。一个寄人篱下的远方亲戚罢了,她可是京里面大官的女儿,他敢把自己怎样

    所以不仅敢撕了他的琴谱,后来落难的时候一怒之下还砸了他的琴,也没见这人真的对自己做什么。

    直到回京以后好一阵,偶然得知谢危身份。

    那一刹,真真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冲到脑门顶,让她激灵灵打个冷战,生出几分后怕来。

    无知者无畏啊。

    姜雪宁默不作声地喝着粥,想到这里时,勺子咬在嘴里,笑了一声。

    谢危听见抬头看她。

    姜雪宁是一时走神,露出了点本性的马脚,一对上谢危目光,身形立时僵硬。

    谢危目光落在她咬着的勺子上。

    姜雪宁讪讪把勺子放了下来。

    谢危问“笑什么”

    姜雪宁本是想敷衍着答一回,可见谢危冷冰冰一张脸,也不似以往一般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不知为什么竟觉得不习惯,也不大好受,更想起沈芷衣那边可能面临的困境,心里堵得慌,到底还是慢慢道“只是忽然觉得,物不是,人也非”

    她纵然妆容清淡,却仍是明艳的脸孔。

    精致的五官在两年之后,已似枝头灼灼桃华,完全长开。浓密的眼睫轻轻垂下时,投落的几分薄影里有些许恬淡的忧悒。

    谢危一下想起了那个夏日,窗沿上那小一颗青杏。

    心底那股隐隐的烦躁再次翻涌上来。

    他曾警告张遮,有所挂碍便莫去招惹,可他的挂碍何曾少于张遮然而到底还是越了界,露出了端倪。这绝不是他应该做的。

    本也没什么食欲的谢危,搁下了白瓷小勺,落在碗沿上,头一次发出了一点细小的碰撞声,道“给你的密函已经看过”

    姜雪宁手指轻颤“看过了。”

    她回想起那密函上的内容,眼眶陡地红了,哽咽道“殿下好歹是一朝公主,皇家血脉,圣上乃是她至亲兄长,何以枉顾亲情,冷酷至此”

    那密函原是边关急报,所陈乃鞑靼王庭之事。

    其一是蛮夷之族,狼子野心,两年养精蓄锐,已经开始暗中整顿兵马,恐将有异动,对中原不利;其二便是乐阳长公主有孕,所怀乃蛮夷骨肉,因察鞑靼事将有变,秘传消息向朝廷求救,希望能抢在战事起前从王庭脱困逃出

    那是沈芷衣的求救啊。

    上一世她只知结局,却不知道作为和亲公主,沈芷衣曾在出事前向朝廷发去求救的信函,更不知,作为沈芷衣兄长的皇帝沈琅,竟会做出如此的答复

    赐白绫三尺,毒酒一盏

    在鞑靼有所举动之前,先行了断自己的性命,以避免沦为人质,欺凌受辱,维护公主之尊,家国之荣

    谢危早已看过那封密函了,淡淡问她“明日我将启程去边关,你可同去”

    姜雪宁望着他“先生去干什么”

    谢危敛眸道“倘若你心中没数,今日又为何要来”

    姜雪宁没说话。

    谢危道“长公主不死,等明年春初开战,便将沦为人质,使本朝陷入两难。朝廷钱粮初动,备战尚急,绝不会为救一人提前开战。你想迎回公主,还是迎回公主的棺椁的,都在这一念之间。”

    尽管的确早有预料,可当谢危说出这番话来时,姜雪宁犹自觉得心中发颤,有一种被卷入洪流之中的惶然难安

    有什么办法,能迎回公主,而不是公主的棺椁呢

    她一腔心绪澎湃,闭上眼,握紧了手。

    谢危忽然发笑“怕了”

    姜雪宁咬牙“怎会”

    谢危本就是最后的大赢家,如今燕临羽翼已丰,纵然提前举事,也未必没有胜算何况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公主被赐死

    她答应过的。

    捧那一抔故土,迎她还于故国

    只是

    姜雪宁慢慢睁开眼“我答应过公主,自不会失约。可先生真的考虑清楚了”

    谢危笑意淡了,回视她,慢慢道“我也不失信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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