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远呢”

    听者不由一阵耸动。

    吕显在楼上听得乐呵。

    这人讲起来绘声绘色,倒好像自己当年亲眼见过似的。话倒基本没错儿,只是那人的琴么

    眉头轻轻一蹙,他心里不由骂了一声人比人可真他娘气死人。

    楼下却是所有人都把耳朵竖了起来。

    连掌柜的都忘记了打算盘,抬眼去看。

    说话的那人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才续道“当年定非世子很受宫里皇后娘娘的喜欢,出事时正和燕夫人在宫里,自然护着殿下和娘娘一道藏了起来。要不然怎么说萧燕两氏忠肝义胆,鞠躬尽瘁呢当时一面是三百个无辜孩童的性命,一面是身在危困的太子殿下,那会儿才七岁的定非世子啊,竟然主动站了出来,同太子殿下换了衣袍”

    场中顿时有不少人惊讶得“啊”了一声,显然都是猜到了几分。

    那人便道“不错,这竟是个李代桃僵的法子定非世子自小在宫内行走,太监们都认得他,也熟知宫内礼仪,且自己七岁,与八岁的太子殿下年纪相仿,身量相差不远,且性极机敏。若由他假扮太子,主动出现在平南王逆面前,让平南王依诺放了那些孩子,便是一桩造化。”

    周老爷想起了点什么“可白塔寺那些碑林”

    有人接话“平南王那等穷凶极恶之徒,一旦以为自己拿着了太子,哪里还会留别人的活口自然都杀了个干干净净。待得援兵入城时,拿定非世子做要挟不成,大约才发现手里是个假的,一怒之下自然也一杀了之只可怜个七岁的小孩子,芝兰玉树尚未长成,倒横遭这一桩变故夭折萧燕两氏的人在宫门口那一堆冻成冰的尸山里挖找了好久,才寻着他身上假扮太子时戴的龙佩和那一身衣裳,余下的都是些残肢断骨,可都不知是谁家的了”

    “造孽啊”

    “听说那几个月里京城里一到半夜都是小孩儿哭声,可瘆人了。直到朝廷把这些可怜的孩子的尸骨都收殓去了白塔寺,埋在潮音亭旁边,立了碑林,刻了名姓,请寺里的高僧日夜诵经七七四十九个月,才把这冤死的戾气给去了,把这些个孩子的亡魂超度了”

    “可如今定非世子是活了”

    那人显然也觉得这是一桩奇事,不由咂摸咂摸嘴道“这可不今天一大早起来京城里就传遍了,简直不敢相信世上有这种死而复生的事情但想想也合理啊,毕竟当年燕夫人说没找着人。有衣裳有玉佩,那雪化时,人一碰也早就血肉模糊了,哪里还认得出个人样,谁家孩子都长得差不多。听说惨得很,好像是落入了天教手中,多亏当朝少师谢大人,这回才把人救出来。可见苍天有眼,这等忠君良臣,到底福大命大啊”

    市井里信的就是“福报”二字。

    听得那人如此说,无不点头表示庆幸,倒有些为这位定非世子高兴。

    唯独楼上坐着的吕显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忽然插了句口“楼下的兄台知道得倒像是很多,怎么跟自己亲眼见似的难不成当年是在宫里面当差”

    那人可没料到会有人来挑刺。

    抬起头来一看,竟是幽篁馆的吕老板,不由得一正面色,忙起身来拱拱手,涎着脸笑道“嗐,敝人这不也是道听途说,给大家说话凑个乐子吗不过您这话还真没猜错,敝人这消息可是当年听一个在宫里当过差的太监被放出来时说的。不过他身子不好,好不容易带着钱从宫里出来没多久,一病竟然死了。说来惭愧,敝人如今能发家,还多赖了他当年留下来的钱财呢。”

    这人在京城商人里不算什么大人物,毕竟天子脚底下,厉害的人多了去。

    只是谁也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一层渊源,都不由惊讶了几分。

    但也有几人同他认识,倒知道他说的话不作假。

    吕显虽是个商人,可一则当年是翰林院里当过差的进士及第,二则暗地里还为谢危做点狗屁倒灶的事儿,心里弯弯绕一重接着一重,实在不像下头这人那般简单。

    那人虽知随便一说,他却听出了端倪。

    宫里当过差知道这件事还放出来的太监,可不死得快吗

    他又嗑了颗瓜子,饶有兴趣地挑眉“话要照你这么讲,那当年这定非世子是和其母燕夫人在一块儿的,按理世子主动舍身救主的这件事,燕夫人该知道也同意。可我怎么听说京城之围解了后不久,燕夫人便萧国公闹翻了,直接回了侯府,萧燕两家再没有过什么往来”

    下头那人登时一怔。

    其他人也不由得震了一震先前光听人说得热闹,怎么被这一问,还真觉得这事儿有点古怪呢

    有人试探着道“吕老板看着知道点隐情”

    吕显把白眼一翻“我要知道还问你们做什么”

    这模样真得不能再真,众人于是释怀了,转而又想天家的事情,哪儿是他们寻常老百姓能知道呢唯一能可怜的,也不过是那实打实的三百个埋骨雪中的无辜孩童。

    大清早,冷冰冰的日光从东面升了起来,斜照在皇极殿前那连成一线的汉白玉栏杆上。

    群臣已至,垂首肃立。

    皇帝沈琅穿着一身玄黑的五爪金龙袍,头戴着十二旒冠冕,高坐在御案后的龙椅上,一张脸在金銮殿里竟有些晦暗难明。

    谢危在左下首文臣列中,难得一身规整威严的朝服,比之寻常穿的道袍,少了些许的隐逸旷远,可也依旧不损他渊渟岳峙之气,倒显得多了一点锋芒。

    却仍旧不过分寸,刚刚好。

    他面上浮着三分笑意,只抬眸注视着沈琅,嗓音浅淡地提醒“圣上,定非世子在殿外候召已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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