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观是个道观, 道观里自然藏着道经。

    道藏楼原来便是藏书之用。

    只是荒废已久也被天教占据久了,没谁去看那破败的道经, 大半都被人抢去烧在灶里, 如今正好辟出来给姜雪宁摆年夜的席面。

    小小一栋楼,上下两层。

    上头甚至有些破败了。

    席面便摆在楼下。

    屋里早已经生了炉火,煨了一壶花雕,中央一张圆桌上已经放了一桌上好的热菜。既然已经多了个萧定非来搅局,这一顿饭也就成了真正的年夜饭,姜雪宁干脆叫小宝别走, 留下来一道吃。

    小宝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但想想并未拒绝。

    萧定非在天教里就是同小宝见过的,此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自己咕哝了几个字。

    姜雪宁没听清“你说什么”

    她正将外面披着的鹤氅解下来, 搁到一旁的椅子上,张遮则在外头收伞。

    萧定非朝她凑过来, 声音细如蚊蚋“你可得谢我啊。”

    姜雪宁挑眉, 看向他。

    萧定非只要笑不笑地朝着刚要转身走进来的张遮投去视线,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姜雪宁下意识也朝张遮看过去。

    方才在路上,原本没朝她还手的萧定非,到得张遮门前时却一反常态团了把雪来扔她。她看不到, 张遮却看得到。

    眸光微微一闪, 她明白了。

    萧定非这意思是他刚才是故意的。

    萧定非早发现这姑娘冰雪聪明一点就透了, 得意地扬眉笑起来“怎么样”

    姜雪宁一转念, 微笑道“到京城我罩着你。”

    萧定非要的就是这句话, 登时喜笑颜开,也不多言,在张遮进门的时候就退了开,结结实实地伸了一把懒腰,浑身没骨头似的瘫在了圆桌旁的椅子上,竟是拿起筷子就开吃“为了吃这顿饭,我中午可故意没吃把肚皮空了出来,让我先来尝尝这厨子做得怎么样”

    这架势一看就没什么教养,在外头嚣张惯了,半点规矩和忌讳也没有。

    小宝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姜雪宁看了他这样倒觉得真真的,上一世她最喜欢的莫过于同萧定非坐在一起大快朵颐,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统统都是狗屁。

    没成想,这一世竟还能碰着。

    她实没有太多的反感,只道一句“我们也随意些吧。”

    本来就是人在通州,几个交情或深或浅、身份又迥异非常的人坐在一起凑一桌年夜饭罢了,又不是京城那些世家大族,更不是规矩森严的皇宫,实在没必要穷讲究。

    姜雪宁就坐在张遮旁边。

    那壶花雕早就煨热,小宝提起来,她将其接过,便先给四个人都满上了一盏,举杯道“大家都算得上是落难通州,风雪围困,纵萍水相逢一场也算有缘,说不准往后便交成了知己。瑞雪兆丰年,我先敬上一杯”

    萧定非格外捧场“说得好”

    小宝默默递他个白眼。

    张遮抬目,恰对上姜雪宁在昏黄灯火映照下亮晶晶的一双眼,端起面前那小小的一盏酒来,到底还是和她轻轻碰了一下,然后便见她面上都绽开笑来,同大家一道举杯饮了。

    花雕正当热着喝,酒味浓郁,犹似一股醇厚的暖流在喉间化开,润到肺腑,让人觉着整个身子都跟着慢慢地暖起来,倒是消减了方才在外头沾着的几分寒气。

    张遮惯来寡言少语,也就不怎么说话。

    萧定非这人却是个自来熟,因为知道过不久就要去京城,若无什么意外的话只怕就要成为定国公世子,是以对着众人的态度前所未有地好,话里话外都要问问京城那些个世家大族的格局,俨然是已经在为入京做准备了。

    姜雪宁知道这么个坏胚定是萧氏一族的克星,巴不得这人在京中混个如鱼得水,要看看萧氏那一帮人见了萧定非之后是什么脸色,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京城一干世家大族的老底儿都给萧定非扒得透透的。

    谁叫她上辈子是皇后呢

    坐的位置高,能看到的东西就不少,虽然眼下自己用不着,但可以拿出来给别人用嘛。

    萧定非听得连连点头,一副已经把姜雪宁当成了兄弟的模样。

    有他在,这顿饭吃得倒不冷寂也不尴尬。

    连小宝有时候听多了他阿谀奉承的话都要忍不住插嘴刺他一句。

    萧定非也不介意。

    谁叫他知道小宝是谢危的人呢且旁人刺他一句又不少块肉,权当耳旁风,吹过就过了。

    张遮酒量不好,素日里也不大喝酒。

    那日围剿天教的时候,因形势所迫喝了三大碗,内里便晕头转向,只不过没叫人看出来罢了。后来被人一刀劈到肩上,痛起来,再醉的酒也醒了。

    现下却是陪着喝了好几盏。

    他饮酒易上脸。

    那一张冷肃寡淡的面容上,已微微见了薄红,倒是难得消减几分平日的刻板,酒气醺染清冷,灯火烛照之下,也是五官端正,面如冠玉。

    姜雪宁夹菜吃时不意瞥上一眼,只觉心惊肉跳,却是有些不敢再看,便连自己原要与他攀谈的话都忘了。

    她端了一盏酒站起身,道“这杯酒我要敬张大人。”

    桌面上顿时静了一静。

    张遮同萧定非完全两样,是个克己守礼的人,当下也执了酒盏站起身来。

    在这小小一间屋子里两人相对而立。

    萧定非面上便挂了怪异的笑。

    姜雪宁也不看旁人,只看向张遮,异常认真地道“此番涉险辗转来到通州,一路上多劳大人相助才能保得周全,今日座中仅有薄酒一盏,堪表谢意,还望大人不嫌。”

    张遮道“也该张某谢二姑娘的。”

    前面固然是他护着姜雪宁,可后面那刀光剑影的乱局中,若无姜雪宁带了府衙的兵来,只怕他也葬身于刀剑了。

    只是这话不能明说。

    毕竟中间还牵扯着那位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的谢少师。

    姜雪宁那日带了人来救,却被他厉声质问为什么回来,心中不免有几分委屈。眼下却不曾想到张遮会对着她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知道,他记得。

    也不知是方才喝下去的几盏花雕滚烫,还是此刻微有潮湿的眼眶更热,她忙掩饰般地仰首将盏中酒饮尽。

    张遮默然地看她,也举盏饮尽。

    萧定非在旁边揶揄“哎呀看二位说得这恩深如海情真意切的,知道的说你们在吃年夜饭,不知道的怕还以为两位是在拜堂呢”

    这人说话总没个遮拦。

    姜雪宁皱眉道“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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