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朝堂上是什么事,犯人秋后处斩尚要给吃顿好的,今日乃是燕临冠礼,尚未结束,容不得你等胡作非为要么你此刻退下,要么我杀了你儿子”

    这一刻,她面上的那种果决与杀伐,是姜雪宁从未见过的。

    那曾在鸣凤宫的夜晚里抱着她饮泣的脆弱,也被坚硬的盔甲覆盖。

    真正的凤华凛冽

    燕临从张遮开口的时候,便怔住了,待得姜雪宁、沈芷衣出手,更是僵立在原地望着。

    来冠礼的文武大臣本也不满萧远拿着没盖印的圣旨来,鸡毛当令箭,更有沈芷衣站出来说话,终于有实在看不过去的也出来附和道“男儿冠礼,由少而长,生逢仅此一次,定国公何必把此事做绝了”

    “是啊,这也欺人太甚”

    渐渐地,厅堂之内附和的声音多了起来,也大了起来。

    这帮人若集聚在朝廷里,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萧远听着,面色渐渐难看起来。

    燕临却是微微仰首,胸腔里一股滚烫的热血自跳跃的心房里奔涌而出,灼得他微微地颤抖着,连眼眶都红了些许,那股汹涌澎湃之意几如一团火,烧得那沉沉压下来的阴霾与坚冰都散去、化无。

    世道固然艰险,可人情有时冷,有时也暖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地握紧了,只想将眼前这一幕都刻下来,深深地刻进记忆里

    谢危高立于堂上,一身雪白的素衣不染尘埃,只打量着萧远那阴晴变化的面色,又看了看正持剑压着萧烨与萧远对峙的沈芷衣一眼,终于是开了口道“定国公还是先退一步吧。”

    萧远早注意到他今日也在此处。

    只是满朝文武都知道谢危乃是天子近臣,且他感觉圣上对此人是言听计从的,因而旁人都敢冒犯,却一直都当谢危不存在,唯恐惹出什么祸端。

    可没想到谢危竟对他说这话。

    萧远盯着他道“少师大人也是要站在燕氏这边吗”

    谢危轻轻一摆手,示意一旁呆立的赞者下去,倒是从容不迫模样,甚至还轻轻笑了一笑,道“差事是圣上交下来的,要办的乃是勇毅侯府,国公爷也不过是中间这个人,万事谨慎为好。众多兵士皆在,也不过就是回头多跑商一趟的功夫,两全其美何乐不为且既是眼下厅中冠礼之众位同僚所提起之请,圣上若是问起,国公爷据实已告,圣上虽然会怒,但想必也不至迁怒”

    所有人听得这话简直倒吸一口冷气

    周遭望向谢危的目光一时都惊异极了,想得浅些的,甚至有些愤怒。

    萧远一听也是一怔,紧接着便一激灵,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谢危这话看似是在为勇毅侯府说情,可实际上却是说了这帮人站在勇毅侯府一边的后果。圣旨若立刻传到了,勇毅侯府被抄也就被抄了;可如有人还敢挑圣旨的刺,且站在侯府一边,为侯府说话,若让圣上知道,必定龙颜大怒啊届时此事又没他什么错处,这笔账最终还不是算到勇毅侯府的头上

    回宫加盖大印,看似不可为,实则大有可为啊

    想通中间这关节,萧远险些忍不住大笑起来,再看谢危只觉当真像那九天的仙人,高台顶的圣贤,精妙绝伦,于是爽快地收了剑,竟道“既然是谢先生发话,这面子少不得要给的。本公便先行回宫,向圣上通禀此事,容后再来”

    谢危搭下眼帘不语。

    姜雪宁却是能感觉到身边起了几分窃窃私语,众人的目光似乎都往谢危的身上飘,似乎有人觉得他此举很受人诟病。

    不过稍想得深些的,已忍不住要对谢危五体投地了。

    一句话扭转乾坤,莫过于此。

    想也知道会来勇毅侯府为燕临冠礼做主宾的,该不是什么阴险小人,可他说出这番话,却是能顺利摆平两边,轻易化解僵局,甚至陈明了个中利弊。

    君王最忌讳的便是武将功高震主,勇毅侯府近年来功勋尚不算震主,可事涉勾结乱之事,到底敏感。

    若满朝文武都站在侯府这边,焉知不会害了侯府

    方才他们的行为已是过了。

    若今日侥幸能度过此劫,当谨言慎行,不要反倒害了侯府才是。

    萧远已打起了腹稿,只待回宫狠狠地告上勇毅侯府一状,对周遭兵士下令道“把这座宅邸统统围起来,半个人也不许进出”

    说完话则看向沈芷衣。

    他面上的怒意又涌上来,沉声道“公主殿下该放人了吧”

    沈芷衣也不说话,把剑收了回来。

    但萧烨一脑袋磕到地上差点磕傻了,膝盖又疼,却是自己起不来。

    还是萧姝深深地看了姜雪宁一眼,才一摆手,叫左右伺候的人上前将人扶起。

    围府的重兵重重把守了这座宅邸每个角落。

    府里伺候的下人都面白如纸。

    但萧远到底拿着圣旨返回宫中了。

    厅堂内安静极了。

    燕牧久久地望着谢危,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晌才将气概一震,咬牙朗声道“既加冠,请谢先生为我儿赐字”

    赞者没见过这种场面,手脚发软动不了。

    还是老管家反应快,立刻将一早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呈上,躬身到谢危面前“请先生为世子赐字。”

    燕临也看向了谢危。

    姜雪宁的五指悄然紧握在袖中,连手腕上那一丝细细的疼都不大感觉得到了,忍不住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看着。

    宣纸平铺在漆盘内,由管家高举。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谢危身上。

    他一手敛了宽大的袖袍,提笔而起,将落时,却停了好久,写了一个字,又停下来,最终竟然搁了笔,道“世事难料,原定两字,如今只这一字,未尝不好。”

    众人往那纸上一看

    字如龙蛇,都藏笔划间,乍一看无甚锋芒,细一品力道雄浑。

    却只有一字,曰回

    燕临,单字回。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可苍穹不是容身所,沧海方是心归处。厄难度过,初心莫改是字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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