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应不大。

    走在她旁边还在给她讲笑话的沈芷衣却是慌了神,叫嚷起来“宁宁”

    前方宫门处正打算问问这小太监为何受罚的沈玠,听见声音,立时循声转头望去,一眼就看见了那边的伴读,更是迅速认出了摔倒的姜雪宁。

    被这一打岔,正常人都会忘记自己原本要做什么。

    沈玠也一样。

    他连忙朝着她们走了过去,但又因还有别的伴读在场,不好走太近,只温言道“这宫中的长道虽然年深日久,可年前才修整过。姜二姑娘怎的这般不小心”

    众位伴读上一次入宫时也曾偶遇过沈玠,知道他身份,见他走近纷纷躬身行礼“见过临淄王殿下。”

    姜雪宁见他走过来心便定下大半。

    想他们上一世是至亲至疏夫妻,她死勉强也算为沈玠殉了葬,这一世抢他一个机缘又怎么了就当是沈玠给自己的劳碌钱和赔命钱吧。

    反正他是临淄王,将来当皇帝也不缺一个郑保。

    可她很缺啊。

    这么想着,姜雪宁多少将那抢人机缘的愧疚消除了几分,迅速措辞道“回殿下,才去拜见过太后娘娘,凤威深重,心神恍惚之下这才绊着自己,让您见笑了。”

    萧姝静静地看着她。

    沈芷衣则是亲自扶了她起来,听见她这话也向沈玠嘟嘴道“王兄你刚才是不在,母后可吓人了。”

    沈玠性情虽然谦逊温和,可生在宫廷之中,耳濡目染,只听她们这话便知道慈宁宫那边该是出了事,于是眉头轻轻一蹙,问道“怎么了”

    沈芷衣便道“就一玉如意,哎也不知道怎么说”

    她有心想理顺一下讲,却有些不知从何讲起,说得一片混乱。

    沈玠听了个一头雾水。

    末了还是萧姝言简意赅地道“内务府刘公公奉圣上的命送了一柄青海进贡的玉如意,但那如意背后好像刻有什么大逆不道之言,惹怒了姑母,眼下皇后娘娘也在慈宁宫中,正处置此事。”

    沈玠不由抬眸看了她一眼。

    沈芷衣听萧姝说得这般简洁,便连忙点头,道“对,就是这样,王兄去看看吧。”

    沈玠原本也是要去给萧太后请安的,略一沉吟,便道“我去看看。”

    说这话时那小太监的事儿早抛到了脑后。

    他抬步要往慈宁宫的方向去,只是从众位伴读旁边经过时,瞥见刚摔了一跤站起来的姜雪宁正低头抚着自己的膝盖,便没忍住笑了一声,打趣道“平地走路也能摔,姜二姑娘可要好生看路才是,不然欠本王那一顿赔罪酒还没请便破了相,可不知回头有谁心疼呢”

    姜雪宁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赔罪酒”是什么,直到沈玠转身离开了,她才想起是自己刚重生回来时生了误会,给了沈玠一耳光后,曾说过改日请酒赔罪。

    话自然是客套话。

    但没料沈玠还记着。

    众位伴读见沈玠过来只搭理姜雪宁,眼神已是有些异样。

    待听得这“赔罪酒”三字,更不住拿眼打量她。

    萧姝就站在沈芷衣旁边,一张平静的脸上也是露出些许的怔忡,回眸再看姜雪宁时,眼神已深了几许。

    姜雪宁扫一眼便已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底,心中暗暗叫苦。

    她有心想解释自己与沈玠其实没什么暧昧。

    可这位临淄王殿下说完话就已经走远了,哪里有她解释的时间且难道要她说自己曾给过沈玠一巴掌,这赔罪酒赔的就是一巴掌

    传出去不找死吗

    沈芷衣好奇问道“赔罪酒”

    姜雪宁苦笑道“往日不懂事在坊市间胡混时,与临淄王殿下有些误会。”

    沈芷衣还想追问是什么误会。

    但这时姜雪宁的目光已经投向了前方,落到了那宫门口跪着的太监郑保身上,神情几番变幻,仿佛忍不住般流露出几分恻然来。

    沈芷衣便自然地顺着她目光望去,见不过是个跪在宫门前的小太监,也没在意,倒是奇怪她为何这般反应,于是道“宫中有人受罚是寻常,想必是犯了什么错罚跪罢了。”

    姜雪宁低低道“来时便见他跪在这里”

    她声音本就细弱,又是故意作出愁苦惶然姿态,便是原本只有三分假假的同情与害怕,也演出了真真切切十分感同身受的恐惧。

    毕竟先前慈宁宫中的一幕才刚发生不久。

    萧太后一见她们便让她们跪着,也不叫起,给了她们一个大大的下马威,胆子不大的的确会被吓住。

    沈芷衣都还没忘记呢。

    此刻一见姜雪宁神情,又见那小太监跪在旁边,自然而然地便猜她是看见这小太监受罚想起了方才慈宁宫中的经历,勾起了对这一座深宫的恐惧,觉着自己与这小太监一般,深陷于动辄得咎的危险之中

    她心里忍不住埋怨母后太过严厉,又忍不住埋怨皇嫂早不罚人晚不罚人偏偏挑在这时候,若吓着宁宁可怎么办

    当下便抬了眉,天之娇女的威仪回到身上。

    沈芷衣直接对那侍立在坤宁宫前的一名女官道“这太监犯了什么错”

    女官忙躬身行礼,便要回答“他名叫郑保,今日伺候时心神不定也不知”

    “不想听”

    话虽是沈芷衣问的,可打断的也是她,一副不大耐烦的姿态,一摆手便直接下了令。

    “人都已经罚了也跪了这么久,差不多得了。饶了他吧。回头皇嫂问起便说是本公主的意思。”

    乐阳长公主在宫中本来就受宠,圣上为着她翰林院的先生都请来给她上学,还筛选了伴读,女官在皇后身边伺候,对此自然一清二楚,听她发话哪儿敢有半分反驳

    当即便道“是。”

    然后吩咐左右“快,把人扶起来,别在这里碍着殿下的眼,吓着人。”

    两旁的小太监立刻上前把人给扶了起来。

    郑保在这宫道上跪了已经有些时候,双膝早已酸麻,刚起身时差点重新跪下去,一张原本清秀的脸上更是指痕交错,唯有那一双眼眸点漆似的透着亮。

    他抬首便看了姜雪宁一眼。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映入他眼底的似乎并不是与方才听见的声音一般忸怩畏缩的脸,而是一双在柔弱下藏着冷静的眼,此刻也正静静地望着他。

    分明花一般娇艳的外表,却使他觉得里面长满荆棘。

    姜雪宁眼睫一颤,轻轻垂下了眸光,重新抬起时已向着沈芷衣一笑“殿下真好。”

    沈芷衣一张脸再次通红。

    她咳嗽了一声,偏做出一副镇定自若模样,轻哼道“那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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