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说重点。”

    刀琴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委屈,完全没有觉得自己话很多啊。

    跟踪的情况难道不该报得这么仔细吗

    他抿了抿唇,闷闷地道“宁二姑娘。”

    剑书突然之间瞪圆了眼睛,露出几分不可置信的神情来,这一瞬几乎是下意识转头去看谢危。

    谢危立在窗前,沉默。

    吕显却听了一个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这宁二姑娘是谁,差点被刀琴给气出病来“让你说重点也不是这样说的啊这人怎么跟尤芳吟扯上关系的是她的东家吗跟她有什么交集你都看到了什么诶,不对,宁二姑娘又是谁啊刀琴你是不是傻,光说个名字谁知道是谁啊京城里面姓宁的虽然不多可也不少,这哪一家的啊你”

    一大串问题全跟春笋似的长了出来。

    吕显嘴里那叫个滔滔不绝。

    只是等这一大通问题都差不多抛出来之后,他才忽然看见屋内主仆三人的神情都不对劲,心里面于是跳了一下,顿时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他说的宁二姑娘,你们好像都知道是谁”

    “轰隆”一声。

    天际一声闷雷滚过。

    这萧瑟凛冽的深秋初冬,一场豪雨从天而降,刷拉拉地迅速覆盖了整座京城。硕大的雨滴砸下来,砸到斫琴堂外那一片小湖平静的湖面上,也砸到近处窗前的窗棂上,溅起细小的水雾。

    谢危转眸凝视着,只慢慢道“下雨了啊。”

    冬雷一阵,淡蓝色闪电划破了低垂的暮色,也在这瞬间照亮了勇毅侯府昏暗的书房。一架架藏书堆得很高,却在这一道闪电划过时,留下深深的暗影,显出山一般的压抑。

    角落里烛台上,烛火被风一吹摇曳起来。

    燕临俊朗的脸部轮廓,也被摇晃的光影照着,显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沉。

    周寅之便平静地坐在他对面。

    刚被升为锦衣卫千户的他,可以说已经有了触摸到锦衣卫权力核心的资,彻彻底底一跃成为一个有头有脸的上位者。

    只是这一切来得并不十分光彩。

    但这又有什么干系呢

    周寅之觉着自己向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世间所有手段,但凡能达成目的的都是好手段。

    他腰间新赐的绣春刀,早已解下来放在门口的桌上,此刻身上穿着一身深黑的飞鱼服,只对燕临道“周某贪慕权势,满心都是名利。所以虽早早知道了这件事,可未见得利之前,身负锦衣卫交付的重任,并不敢对世子言说。直到二姑娘将我荐给世子,世子又苦心为周某谋得千户之位。周某是个小人,小人以利而合。所以,才在今日,将一切对世子和盘托出。”

    调查勇毅侯府,是锦衣卫的密令。

    天底下谁不知道锦衣卫只听圣上的

    到底是谁怀疑勇毅侯府也此次京中出现平南王逆一案有关,昭然若揭。

    周寅之即便是个千户,也不过是听从上面命令办事,阳奉阴违对没有势力的他来说,是危险的。他知道这件事对世子来说,甚至对于整个勇毅侯府来说,这消息也是一个晴天霹雳。

    所以打量着燕临神情,他并未有任何劝解。

    当下,听着外头雷声阵阵,大雨瓢泼,他只慢慢道“若勇毅侯府确与平南王逆毫无联系,寅之既受世子恩惠,自然不至于做出捏造证据陷害侯府的事情来。可说出来您或恐不信,这些日来,在下密查侯府,竟发现侯爷与平南王一的余孽,确有书信往来。此事,在下不知世子是否知晓”

    燕临听着,只觉恍惚。

    父亲怎会与平南王一余孽有联系

    搁在膝头的手指慢慢地握紧,他慢慢地闭上了眼,只问“你既已查到,将何时上报”

    今日来一个周寅之能查出,他日来一个赵寅之、王寅之也一样能查出。

    且或许还会比周寅之查出来的更多,更可怕。

    帝王之心,谁能揣度

    燕临好歹也是宫中行走过的人了,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这件事完全压下来是不可能的了。所能做到的,不过是提早准备应对。

    周寅之望着这仅余一月便要加冠的少年,忽然觉着他似乎也并不是自己刚开始所以为的那般天真,容易轻信他人。

    相反,这位世子所想,已超出同龄人许多。

    他于是想起了姜雪宁,只回答道“七日之后,如实上呈。”

    燕临一下就笑出了声来。

    与周寅之有关的前前后后的事情,这一瞬间全从他脑海深处浮了上来,桩桩件件严丝合缝地对在了一起。雨水先前的不合理,在今日一番谈话之后,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包括宁宁先前的那些话

    他越笑,越是止不住,末了有终是忍不住,涌上来一种奇异的酸楚。

    周寅之却只是坐在那边看着,如一座山般沉稳,动也不动一下,唯有眸光在闪烁,仿佛对眼前的少年,有那么几分很难察觉的佩服,但又仿佛无动于衷,不起波澜。

    外头敲过了酉末的钟。

    周寅之该说的话都说了,便从自己的座中起了身,只向燕临一躬身“周某不过一无名小卒,在朝堂上更无半分翻云覆雨的本事,一切乃听命行事,还望世子勿怪。天晚雨大,周某还要回家,不敢在世子处再加叨扰,这便告退了。”

    燕临两眼空茫地向上望着,只道“青锋,送送周千户。”

    青锋立在门外,应了一声。

    周寅之行过礼,又从桌上拿起了自己先前解下的佩刀,这才出了门来,从青锋手里接过伞,道一声“不敢有劳。”

    而后便顺着长廊,由青锋引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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