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庄沢把她的头按进怀里,下颚抵着她的头顶,手掌轻拍着她的背,话语轻得如同鹅毛拂过耳畔,却重重击在心底,“怎么舍得”
    闻言,宁和音的身子僵住,所有表情都滞在表面。
    她觉得,就是庄沢随便说句骚话,也没这四个字来得刺激大。
    像是春意乍然绽放,柳絮漫天,充斥她的心房,说不出的滋味。
    悄悄抬眸,望着他的脸,一如少年时那般,双眼深邃却明亮,高鼻,薄唇无一不精致。
    微一勾唇时,既清俊,又在无形中撩人。
    她的心里有什么在悄然绽放,甜蜜之余,又止不住地酸涩难过。
    往前十年,那段庄沢最需要人陪伴的日子,她终究是没有参与,终究是错过了。
    如果第一次相遇,他们就在一起,那样往后的故事,会是如何发展呢
    她一遍又一遍,忍不住去想象。
    “因有她的照拂,宫中虽然闲言杂语颇多,却无人敢真动我,人人只知皇上宠爱的新妃子,同那庄将军的夫人有几分相似,却不知道,原来她们便是同一人。”
    庄沢的手仍在不断抚着她背,指尖摸索上薄薄的蝴蝶骨,停留片刻,轻微摩挲,缱绻又温柔。
    他垂眸,继续说起“先帝未过几年,便驾崩了,她被选中陪葬,但在下葬那日,却莫名地消失。”
    “她是被你救走了”宁和音说完,紧接着联想,“然后再关到了那第二重牢房里”
    庄沢笑笑,似是默认。
    他不由得想起,大婚那日,他去牢房之中,同她说他要成亲的消息。
    她如同一个真正的疯子那般放肆大笑,笑了很久,笑得泪水都溢出来了。
    “庄家,庄家是注定要断子绝孙的啊”
    “成亲,成亲又有什么用呢”
    眼底里的厌恶,深不见底的嘲讽,宛若一根细丝,勒住他的脖颈,不断收紧,收紧
    向来都是如此,从很小的时候,他便察觉到了。
    他记忆中那个名为母亲的女人,同其他人的母亲,都格外不同。
    其他人的母亲,会用温柔明亮的眼神看着她的孩子,即便是夜空中最耀眼璀璨的星辰,也不及半分。
    可他呢
    无论是在学堂得了先生夸奖,回府止不住地炫耀,还是在外同其他孩子打完架,被记忆中高大的男人逮到,不由分说再打一顿,亦或是从下人口中得知她的生辰,特意编了只蛐蛐想要送她
    得到的,终究只有她的漠然。
    也许,还有比那份漠然藏得更深的,深恶痛绝却无能为力的情绪。
    所以他,很小便会开始隐藏自己的情绪了。
    对于任何人任何事,只要来了,他便接受,再是笑笑,绝不多言。
    在得知自己定下的亲事时,他也仅仅是“阿,那便这样吧”的情绪,对于将来会与谁交颈而卧,会与谁诞下子嗣,也许还携手白头这一切,他并不在乎。
    遇到那个说自己是他未来夫人的人,他也只是觉得好笑。
    那半月里,她以为的日日欺负,他都当作了笑话看。
    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动的,早已记不清了。
    她凶过他,骂过他,甚至装模作样打过他。
    可那眼里并非都是真心,只是某一夜的月恰好亮了些,他接她时,无意中被她望见手臂的淤青,而他,也恰好望见她隐藏的情绪,因此察觉出来。
    原来,她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个秘密,是关于他。
    那一夜,她破天荒的温柔了些,即便他说手上是淤青,她也坚持为他搽药,而他送她回府时,她弯起唇,夸他好看。
    他低头看她,浓黑眼中透出的情绪,他看不懂,却第一次有了“如果是这样,好像也还行”的想法。
    后来的她
    依赖他,抱着他,告诉他“你不难看。”
    即便是受过宫刑的废人之躯,从她的眼中,他看出,她是真的觉得他与常人无异。
    为他难过,为他欢喜,为他止不住地嘴角上扬,只因为,他是他。
    他是庄沢,仅此而已。
    先前想到这些画面时,纹丝不动的湖面,此刻一幕幕在眼前划过,却悄然荡起涟漪,而后,狂风大作,滔天巨波。
    庄沢搂紧怀里的人,想开口,却又觉得没有必要。
    宁和音闷在他怀里很久,迟迟不见他开口,感受到他突如其来的力道,像是要把她嵌进胸膛,才摇了摇脑袋挣扎开。
    “她那么对你,你不恨她吗”宁和音抬头问。
    “谁说我不恨呢”庄沢垂眼,对上她的视线,似笑非笑,“我若不恨,会用尽千方百计的狠毒手段对她,只为从她口中套出藏宝图的下落吗”
    宁和音在这一瞬跟被雷击中一样,“你要藏宝图,干什么”
    庄沢并未觉得她话题转移得奇怪,温声道“自从你说过夫妻间要坦诚,我从未想过在任何方面瞒你,若有了它,景朝覆灭,是迟早的事。”
    “你要报仇”宁和音一激灵问。
    庄沢这回没有立即回答,垂眼看她很久,眼中情绪不明,最后才低声道“庄家当年,除了我,满族被灭,一共三百四十七口人,我是庄家,唯一的子嗣,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他的话从没有说得这么断续过,低低沉沉入了她耳,只觉得心被拉扯着不上不下,一口气堵在那,迟迟缓不过来。
    仿佛那样脆弱的庄沢是幻觉,只眨眼间,他抬起头,平静道“黎长公主与太子交好,太子回黎国后,更是与她频繁交集,而东宫处在皇宫,若是藏匿物品,很难不被众人发现。”
    宁和音“所以你怀疑,太子没有把藏宝图交给黎国皇帝,而是藏在了公主府”
    庄沢的表情证实她的想法。
    “也对,我们从边境一路过来,所到之处无不风平浪静,如果交了,绝不会是这样,说不定早就开始悄然谋划,为日后攻下景朝而做准备了。”宁和音喃喃道。
    原来原文里大反派一直搞事,就是为了家族大恨而做准备,但是
    宁和音忽然发现了一个盲点,她愣愣问“如果你想覆灭景朝,那么太子拿到藏宝图,不是正合了你的意那你为什么还要”
    她的话蓦然止住。
    为什么要自己亲手拿回来呢
    那只能是一个原因,他想自己亲手覆灭,自己当名正言顺的皇帝。
    纵然九千岁权势再滔天,他也不是皇帝,这景朝,始终都不会变。
    他永远都成不了万岁。
    宁和音万万没想到一本小破书里,竟然还给她整出来一出国仇家恨,但她知道,无论庄沢做的准备有多充分,最终结局,只能是输。
    正应了算命的曾经说过的话,天煞孤星,无妻无子。
    庄沢的结局,不仅是惨死,更会遭受万人唾弃,就像他曾经对别人所做过的那样,被抛于乱葬岗,任凭野狗啃咬,没人会看一眼。
    她都已经把原书的剧情魔改成了现在这样,到了黎国,长公主的绣球还是抛到了他手中,他还是会入公主府,会有杀太子的机会
    一步一步,走向结局。
    “不管日后如何,我答应你,余生,只会有你一人,”庄沢一手抚上她的脸,认真而又温柔地道,“所以,不要害怕,好吗”
    宁和音的心跳得快要溢出喉咙,她害怕,怎么能不害怕,这不是平常的玩闹,如果庄沢真的死了,那她
    “我怕,我不想让你”
    话到一半止住,庄沢的手捂住她嘴,眼眸暗沉,低声快速道“有人在接近了。”
    他们的马车宽敞,说话声音又极小,而先前赶车的车夫走到前方拉着马,路边百姓的窃窃私语又嘈杂不断,因此刚才说话声没人能听得见。
    可现在有人接近,那就不一样了,宁和音眨了眨眼,吞咽一口口水,当即和庄沢分开,正襟危坐。
    她坐到前方,用手掀开车帘往外看,看到前方迎上一列队伍,队伍随行的人一看就是宫中之人,而队伍中的头马之上,不见人影。
    不远处,正有人朝马车这边走来,一身玄金交织的劲装,轮廓分明,五官深邃,嘴唇抿直,眉宇间是化不开的阴鸷。
    这眉眼,宁和音记得清清楚楚,这不就是那个,给她下过两次毒药的太子吗
    一双宽大温暖的手,忽然从后罩住她眼。
    紧接着,耳畔有炙热气息拂过,激起皮肤的层层战栗。
    话语低而温柔,带了些威胁性,不容置疑。
    “再看,这一辈子”
    “你也逃不开我。”
    宁和音愣愣回头,看见庄沢红唇微勾,话语同散下的墨发那般,极为慵懒随意,却让人不知不觉间
    头皮,炸裂。
    “敢逃,就把你腿打断,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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