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妃一边笑一边摇头“怡君你这嘴”
一时间,这亭间盈满了笑声,哪怕对面也听得见。
对面坐着的三人都想,这应该是评到宝意那首诗了。
本来他们也不该把宝意那首诗放到优秀里,可是他们三人写的诗竟然没有得到个优秀,三个“主考官”谁也不愿意。
于是谢临渊就把首诗往优秀的堆里一放,然后萧璟跟谢易行都没有反对,就这么拿过去了。
在这笑声之中,柔嘉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是再渗出暗恨来。
方才明明风头都在她这里,可是宝意这么一来,又变成她最引人注目了。
柔嘉无法理解,宝意在自己的院子里做那么多年小丫鬟,就算她现在回到了郡主的位置上,可是缺失了那么多的教养,怎么能一下就补得回来
明明她从前也不是善于读书的人。
难道
她心想,难道是宁王妃早早预料到赏花宴上会有这么一出,所以让人给她准备了诗文
而宝意还如此聪明,没有将完整的诗文都用起来,只是这样随意地拼凑了一番。
就算是翻船,也有应静书为她提出这番说法。
柔嘉手中紧紧地揪着手帕。
她不甘心,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跟自己作对
为什么宝意总是跟自己过不去,自己什么计划她都要破坏
所有优秀诗作都品鉴完了,作诗的环节也告一段落。
觑见了这个空隙,五公主咽了一口口水,想起宝意刚刚对自己说的话,尽量镇定地开口道“今日赏花宴那么多首诗里,写得最好的就是魁首,写尽今日情与景。我在宫中鲜少有机会出来,若是能将今日的情与景都保存下来带回宫中,那就好了。”
她在众人未有下一步行动的时候出声,顿时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于雪晴再次腹诽一声,她这又要做什么
柔嘉望着五公主,则是陷入沉思。
她想着这五公主的性情,上辈子她从来都是毫无存在感,也希望没人注意到她。
会这么在众人面前主动说话,实在反常。
应静书听了,则对五公主说“公主喜欢,找个画师将这荷塘景色画下来,再配上今日所做的诗就好。”
五公主对她摇了摇头,说道“就不找画师了。我喜欢应姑娘的诗,也喜欢永泰郡主的画。”
她说着,拉着宝意的手晃了晃,“宝意你就给我画一幅吧,好不好”
听到这里,柔嘉心中了悟,原来是为了替宝意搭台。
只不过应静书那诗,需得配上极大气的画才能衬得起。
这下五公主只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从前在自己的院中,宝意的琴棋书画四课里,最好的确实是丹青。
可是要配今天的诗魁,以她那水平哪里画得出来
五公主想给她搭台,怕不是却挖了个坑给她跳。
柔嘉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幸灾乐祸,而宝意却大方地道“那恭敬不如从命,冬雪。”
她转头吩咐了冬雪,让她去取了画纸和自己惯用的笔来。
在这凉风习习的游廊上,很快便有几个小厮搬了张宽阔的木桌来。
一张同桌面一般大的纸在上面铺开。
旁边立刻就有人认出了这是烟墨阁的纸张。
这纸贵得出奇,便是她们之中有喜好丹青的也舍不得去买。
不钻研丹青的人干脆就不知道有这纸卖,比如柔嘉。
她于书画上并不钻研,不知道这纸有特殊。
否则此刻对宝意会更忌惮。
宝意来到了桌前,选了一支笔,然后握笔挥毫,转瞬就在这纸面上铺开了大片淡墨。
对面亭子里,萧璟、谢临渊、谢易行都看着这边铺起了桌。
旁人散开,露出站在桌后的宝意,她拿着笔,似是在对着面前景致作画。
这一幕将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宝意在作画”谢临渊忍不住站了起来,很想过去看一看。
只是由于那边都是女眷,他也就只能想想。
谢临渊有些着急。
他就想知道诗也作完了,她们怎么现在又要画画了。
这不是在轮番为难他妹妹
萧璟倒没他那么着急。
他不知道宝意在丹青一道上造诣如何,不过想起想着在马车失控的时候她那份镇静,又想着先前灾民闹事,她处理起来条理清晰,就相信这次不用他们,宝意也有办法能渡过去。
三人之中最淡定的是谢易行,毕竟只有他清楚妹妹师从霍老,用心专注,又有天赋。
短短时间就能将字从原本的狗爬写成今日这样,显然无需担心。
只怕那些看轻她的人,待会儿还要大吃一惊。
游廊下,宝意下笔完全不用思考。
似是早已有画在她的胸壑中。
她手中的笔只需要把它描绘出来。
她落笔之时,许多人心中还有看轻。
可是等到这纸面上风荷渐渐成型,她们就不得不收起了这看轻的意思。
随着宝意的笔触变化,画面越来越完整,她们脸上的神色又通通变做了吃惊。
先前替宝意担心的徐氏看着这画,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她对宁王妃说“郡主画得竟这般好”
宁王妃虽看着镇定,可直到这画出来,她在袖子底下紧握的手才放松了。
“嫂子忘了”宁王妃故作轻松地对着徐氏说道,“宝意的曾祖父丹青可是一绝。我们宝意生得像她的曾祖母,在丹青一道上则像她曾祖父。”
在旁的夫人们听了,顿时都恍然大悟看来这永泰郡主确实是样样都像了她的两位曾祖。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宝意最后一笔收势。
她放下了笔。
众人都忍不住围上前来,想要看得更清楚。
应静书望着这荷花,评价道“用笔疏狂,虽是夏日之荷,却有搏雪傲霜之气。”
沈怡君也沉吟道“泼墨飘逸,架构自然,浑朴中见清秀,洒脱中含缜密”
倒是像她祖父推崇的前朝画圣之笔。
宝意画完却没停歇,而是取了笔架上的一只狼毫。
狼毫吸饱墨水,在画的左侧特意空下来的位置笔走龙蛇,写下了应静书方才做的那首诗。
笔锋潇洒,一气呵成,书画一体,浑然天成。
看着这画从无到有,从白纸变成如今这般的人都震撼到失语。
宝意此刻还没有自己的印章,于是只是取了小楷,在最后写下了自己的封号永泰。
后面缀着成画的时日。
“永泰”二字一落,宝意也放下了笔,松了一口气。
她站在游廊下,静静地看着这画上的荷花。
周围看到她的人心中都生出了错觉,好像面前这幅画和站在画前的少女都在发着光。
历经两世,艰难险阻。
重归本位,她的光芒终于再无人能掩盖。
画一成,字一落,自今日起,永泰郡主四个字被提及,就不再是一个被当做丫鬟养大的郡主,而是历经沧海也难掩光华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