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气得很。他是一定是得从我这里知道点什么,他才肯吐露点什么。
    看来是必须得用秘密换秘密了。
    我叹了口气“我和你说这个心结的时候,可以用化名吗”
    梁挽大度地笑笑“你想用就用,叫什么都可以。”
    这时他倒不计较了,似乎是真的不介意我去隐瞒身份背景。
    于是我拉着他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我自己就坐在一把软藤椅子上,希望借由这种高度的差距来保住我的气势和尊严,可梁挽即便坐在那小板凳上,也是认认真真正正经经地看我,他态度诚恳,一心等着故事,反而叫我不好意思作妖,那我就撤了藤椅,也拉个小板凳坐好了。我拿着大屁股在板凳面上不舒服地蹭了蹭,发现我的视线与他在同一高度,那里没仇没恨的,只有一些纯粹的关心与好奇,像一潭幽幽碧水,就等着我去点拨几下,泛起或多或少的涟漪。
    于是我平静了,我暂时不去担心李藏风,我开讲了。
    “我有个朋友,嘴很碎,心很好。我叫他真朋友。”
    “我还有个朋友,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我朋友,他很喜欢我,喜欢的却也不是我 ,只是喜欢一些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叫他假朋友。”
    梁挽失声一笑,却没有打断。
    “这两个朋友都和我住在一个家里,但这个家太脏太臭,我呆腻了想走。我的真朋友决定帮我走,我的假朋友不想我走。”
    梁挽的笑容微微一淡,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我的假朋友擅长讲歪理。他一定要留下我。咱们谈不好就打起来。打着打着我发现我之前吃坏了东西,我没法全身而退。这个时候我的真朋友出来了,他拦在了我和假朋友之间。”
    我沉默许久,说了三句。
    “真朋友他睡着了。”
    “假朋友他也睡了。”
    “我把他们两个摆在了一块儿。”
    梁挽的笑容没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而我没有再看他。
    空气中的微风如此清甜,它甚至比我说故事之前还要更甜几分,仿佛这花儿的香和草儿的味儿在一瞬间都醒觉了,香味的分子就就疯疯狂狂地往我的鼻子里钻了。
    可我闻着的不止是香。
    还有老八背后的伤口。
    苏未白身上的血味儿。
    是李藏风插在我胸口的刀溅出的血。
    是悬崖下腐土败草扑在我身上的臭。
    我以为我都已经忘记了。
    原来一件件一桩桩,都在我心底打着绕呢。
    每个细节我都记得这么清楚,从未有一刻敢忘。
    梁挽很认真地看着我,他脸上除了认真我暂时找不出别的形容词,但我的头像被打了一记闷棍似的幻下来,思维钝钝地懒着。倒是我的感官还在,我感觉到他的手挽住了我的手,可能是因为我的手太凉,显得他的手心过于烫,这温度不像是人与人之间的,更像是生与死之间的。
    “你的真朋友和假朋友,真的都睡着了”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梁挽目光沉重道“因为我想听你自己说出来,他们的结局。”
    我抬起头,我瞧那天空一尘未变,我看那碧蓝的依旧蓝得通透,我发现那洁白的仍是白中无瑕,与老八和苏未白死去的那一刻一模一样。
    “他们不是睡着。”
    “他们全都死了。”
    两句话轻飘飘落了地,像是心口一道伤被挑开。
    那些情绪本是哀凉成灰,如今死灰复燃,一刻间轰轰烈烈地涌上,淹了我眼前一切颜色,世上从此只剩黑白,血肉脉管唯有热火,有些东西在我心底炸了一番又一番后,平静到几乎消失不见。
    时隔一月有余,我终于把这件事给说了出来。
    说完了,炸好了,倒像是把腐肉都挑干净了,淤血流完了,心里的东西有了解脱,没有畅快很多,但是畅快了一点,这结果也算可以。
    梁挽“你都说完了”
    我抬头看他“我说完了,你也明白了。”
    梁挽叹了口气“从我第一次见你时,我就觉得奇怪,从我看见罗神医的信时,我就已经确信,你心里的结太深太乱,你堵着一口气,只是想要去拼命。”
    “一个人的性命总是最重要的,不到万不得已,没有深思熟虑,都不该随意舍弃。”
    “可你的拼命不是因为被迫,不是经过慎重考虑,你只是想把这口堵着的气给压下去。”
    我笑了笑,指正道“深思还是有一些的,但我的确想把这口气给压下去。”
    梁挽道“我本来是想慢慢弄明白你。但上次你和我谈过以后,你在房中头痛欲裂,那时我就觉得不能再等下去。”
    我道“你怕我把自己给疼死,所以急急忙忙地引导”
    梁挽“我不是个擅长引导的人,我只能给你开个粗浅的头。”
    我郑重地看着他,这恐怕是我第一次用这么认真的眼神打量梁挽了。
    “我明白罗神医为何让我过来找你了。”
    梁挽笑了笑“我是她的第一个学生,她教了我许多技巧。”
    这怕是连心理咨询的技巧也一并教了,真不愧是智慧大学智慧专业护理课的人。
    我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轻轻地把手给抽出来。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情绪这种东西,一味地压制不好,一味地放纵也不成,久憋着成病,常放就成灾,得管得好才行。不能叫它反噬起身体来。
    于是我站了起来,开开心心地走到外面去,去擦桌子,去收拾碗筷,哼着歌唱着小调儿,然后高高兴兴地和梁挽说了一声,就跑到一条街外的石桥下边,那儿没什么人的,我就乐呵呵地往桥底下一坐,笑嘻嘻地把脸埋在膝盖里。
    然后无声无息地哭了一场。
    哭的浑然忘我。
    面色扭曲、肩膀颤抖。
    头痛欲裂,却顾不上半分。
    哭着痛着,似乎是梁挽走了过来,我被哭声和头痛掩埋,听不太清,只觉得他的脚步声有点变沉,人也不说话,只站在一边听着。说明他还是懂的情绪管理的重要性的,他也不打扰我,这就很体贴。
    哭完了,我解决好了情绪,我开开心心地把头一抬,正准备向梁挽道谢。
    然后这个人转过身,使得我在半干的泪眼里看清楚了他的脸。
    他脚步沉重地到来,沉默寡言地站在那儿,看着我哭了一路,如今正以一种复杂神色看着我。
    但他不是梁挽。
    而是李藏风。
    完蛋。
    要死。
    刚刚才让情绪入土为安,现在情绪它又在棺材板里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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