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整得很是平整宽阔的官道上,一队车马悠然而过。
    车架并不华丽,但是细看之下就能发现这支车队其实很是低调,并不是简单。
    拉车的是皮毛光亮的神骏,周围跟随马车的护卫身材健硕缄默威严。
    马车用了特殊的处理手法,并不会颠簸,再加上这些年官道的不断修整,所以走得很是轻盈平稳。
    马车走下了岔道,岔道小路也是少见的平整,路的尽头,是都城郊外的一个小村落,荷村。
    离荷村越来越近,远远就看见屋舍俨然,周围的视野也从高大的树木变成了更为广阔的田野。
    正是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的时候,田野中,散落着忙碌春耕的人。
    驾车人停好了车后,便恭敬的对车内人说道“大人,已经到了。”
    车内极淡地传出一声“嗯。”随后便是书本的翻页声,叫人能猜到,这车上的人此时正在干什么。
    片刻,清晨的阳光逐渐透过混合着雾气的云层散落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脸上带着期待,出现在村口。
    看见了这车架,便很是步履急切,急得已经向这边兴奋得跑了几步,又按捺住一般,放缓步子向这边走来。
    待快到车架之前,他也稳住了自己,放缓了节奏,走得优雅稳重,却也没有怠慢。
    而直到他走到车架前,车前的骑兵们都视他为无物一般,放行了。
    只见他再向前几步,便是开始屈膝行李,垂首跪在地上,“儿臣罪民宣煜,参见王上。”声音难以压抑的激动。
    此人是三年前被魏王所废黜的魏太子,宣煜。车架里的人也不是旁人,正是魏国当今的王上,魏康王宣汉。
    宣煜没想到三年后的今天,还能再见到父王,心中溢满了激动和欣喜。
    早些年担忧的那些,好像不重要了,父王来见他,就足以说明了。
    心情难以言喻的复杂,但都是热切的,宣煜的眼里,不知何时,已经含了泪。
    “起来吧。”宣汉的声音从车里传出。
    而宣煜,听见这声音尽然是再也忍不住,泪水滚烫得划过脸,他立马用手抹干。
    他还记得三年前,父王曾经训斥过他遇事总以哭闹解决,对他的眼泪并没有过怜惜,言语之中很是嫌弃。
    宣汉明明是个“熊”得不行的男孩子,怎么还会有哭包的属性
    在好几次抽噎中,被父王冷处理后,宣煜便不敢轻易在父王面前哭泣了。
    其实宣煜也不知道,他好像总忍不住在父王面前哭,他每次也是真心想忍住啊。
    而后来那些事,他却真的是知道,哭是真的没有什么用了。
    车架又缓缓向王都的方向行去,宣煜坐在车上恍惚着,还是没能相信他的父王竟然就这样“原谅”他,甚至还将他带回去。
    姑且是原谅吧,虽然魏王对此并无表示。
    处境的变换让宣煜怀疑起了现在的经历,到底是真是假,是在梦中还是真实。
    他只好去看坐在不远处,闭眸养身的父皇。
    此时的魏王,是一个年过不惑的男子,若是年轻会让人觉得生得倒也俊美。
    前些年的时候,因为时常蹙眉,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时,魏王双目之间也有一个浅浅的印子。只可惜前些年的纵欲,让他本是眼型风流的凤眼下,常常挂着一个浮肿的眼袋。
    宣汉我也不是注重皮相之人,别再说了。
    这样的眼型有多好看,看看如今的宣煜就知道了。
    魏虽然相貌尚可,但是身上四五十岁男人的油腻,还是靠宣汉这些年的修养,才减弱了不少。
    坐卧之间,除了贵气的一派天成,那和外貌不符合的大刀阔斧的动作,却加持了大方和霸气之感觉。
    而王室自己本来就保养得当,倒使得他看起来只有四十不到。
    宣汉身上穿的一件青色常服,不言语不睁眼,又和刚才不同了些,变得温和而儒雅起来。
    他将一只手养尊处优得放在小几上,扶着脑袋,闭着眼睛毫无所觉一般,任儿子打量。
    宣煜上车之后,他父王便再没同他说话,他心里自然有千言万语,也迫切得想和父王表达,但是如今他能被父王带回魏都已经是他喜不自胜梦寐以求的了。
    他实在是不敢过多妄言什么,又让父王厌弃了他去,诚惶诚恐得很。
    宣汉或许也因为如此,才并不和他先过多交流,也不多担心,只慢慢来就是了。
    魏国废太子的罪臣身份,对于谁都不是个能担待着,行走坐卧如常的人。
    宣煜刚刚被送到荷村时候,很是闹腾了一番。
    过去在宫里,除了魏王,就是他的地位最高,无人敢得罪他,招惹他。
    他倒好,极喜欢惹是生非,先去招惹人,虽然无伤大雅,却也惹下了不少麻烦和宫人们的不喜和厌恶,是个极为可恶的混世魔王。
    他的性格跋扈专横,熊孩子脾气惯了无法无天,直到后来,被人利用,发生了那些事情,地位处境大变,才学乖了些。
    饶是如此,还是命里带“熊”。
    在他身旁,有个从小养育他的奶母,宣煜既然已经被贬,昔日风光权位,一朝全无,无论是正主还是身边仰仗他的,自然是心境难以改变。
    按理说,被废已经是再无翻身之日,可能只待宫廷之中传来魏王有子的消息,这个废太子便可以被“病逝”或是“暴毙了”。
    但是这奶母却从被派来教导宣煜课业的师傅们此事上看出了端倪,便有种将死疯狂的大胆,认定魏王没有放弃太子。
    于是她也或许起着安慰之心的坚定,反而挑动了宣煜“殿下的父王并没有厌弃殿下,殿下仍然是王上唯一的亲生儿子。
    这番说辞,让心境处境难以统一,难以从云泥的落差中缓过劲的宣煜,像是有了后台般,有了证明般,更是骄狂中带着变本加厉的任性,比过往更为跋扈,更为无所顾忌得横行乡里。
    村里的学堂内大放厥词,以“尔等不配为我师”为由,不学无术了半年,甚至下手作弄赶走为他讲学的老师。如此种种,更有甚之,差点让乡里也容不下他。
    那奶母看出不对,却也劝不住宣煜了,心中害怕后悔不已。
    宣汉知道后很是失望,让人带了东西给宣煜,不是别的,就是史书上曾经记载的,王子、臣子篡位的一些历史。
    记录了史实,更有后人品评,无一例外的,篡位夺权失败的那些,下场惨烈,被引为教训劝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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