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幺妹呢”春芽拽了拽正在踩缝纫机的林巧针的袖子。
    “幺妹有事儿,芽儿先睡吧,明早妈妈带你喝喜酒去,啊。”
    林巧针忙着呢,眼睛一刻也离不了缝纫机操作台,上面是做到一半的包包,线刚缝了一半。
    春芽在炕上翻个身,“妈妈,我读书,跟妹妹。”
    林巧针手下顿了顿,芽儿想跟妹妹一起,上大河口念书。自从幺妹去了大河口,她一个人也怪孤单的,而幺妹在大河口听说也没好朋友了,姐俩都孤单要是能一起上学,那真的挺好。
    可去公社上学谈何容易
    他们是农业户口,户籍关系又不在大河口,怎么去除非哪天崔建军能转正,现在厂里同情他,每个月给的工资是不低,可其他正式工有的福利和编制他都没有。
    这工作啊,也就是养家糊口。
    “等等看吧,以后妈挣了钱,给你在大河口买了房子,应该就能跟幺妹一起中学了。”如果真如春晖说的,再有五年,到时候户籍管理没这么严格了,只要有了房子就能迁户口,那她们也就能摇身一变,成城里人了
    这不止要等时机,还要有足够多的钱她把缝纫机踩得更快了。
    “巧珍别踩了,赶紧把东西收收。”崔老太急忙进屋,叫过所有人,想把堆这儿的所有成品半成品以及小山似的布料搬开,可搬去哪儿这是个问题。
    他们家房子就这几间,到时候民兵队要来搜家,人家又不让瞎的。就这么明晃晃的对着这么多东西,“投机倒把”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娘这么多东西放哪儿去”
    “要不地窖吧,地窖里藏白菜萝卜底下,也没人看得见。”
    崔老太叹气,人家要真想找他们投机倒把的罪证,掘地三尺也能挖出来,更别说家家户户都有的地窖,肯定是要打开看的。
    林巧针也觉着不妥,这么多成品都是早早做好,星期天晚上准备给阿柔送大河口去的,王满银说好星期一来找她拿货,顺便结清上次的钱款。
    要不是想着她们要回来喝喜酒,前几天就该送去的。这八百个包要被一锅端了,那妯娌几个真是眼睛都能哭瞎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出主意,都没一个行得通的,黄柔也愁啊,搂着幺妹躺在婆婆的炕上,听着外头雪越下越大,渐渐的居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她们长时间没回来,耳房的炕一时半会儿烧不热,正好崔老头不在,祖孙三人就躺一个被窝,将就一下。
    底下的炕热乎乎的,上头厚厚的棉絮压着,夹在两个大人中间的小地精,别提多热了没一会儿,那脸蛋就热得通红通红的,仿佛熟透的番茄,一碰就有汁水流出来。
    黄柔把被子掀开一条缝,摸着她红通通的脸蛋出神。
    番茄呀,大河口种不出,上星期国营菜市场进了几十斤来,全公社的人都拿着网兜排队呢她本来也想买两个给幺妹尝尝鲜,可去看了一眼,她就不想买了。
    排队的人多不说,就那青的青黄的黄红的没几个的质量,也太参差不齐了。小丫头期待了一天没吃上传说中的酸酸甜甜的番茄,别提多失望了,一个劲追着她问,番茄到底什么味儿,怎么吃。
    听说生的熟的炒的煮的都能吃,小丫头惊讶得“哇哦”乱叫,活脱脱一只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妞
    没想到第二天中午,陈静居然给她们送了三个拳头大的过来,说是徐志刚单位上发的,她去菜市场也没抢到。虽然也是青黄青黄的,可黄柔也非常感激她。也就是好朋友,才会这么惦记她们,有啥好东西随时想着给幺妹送一份。
    她倒是后悔自己跟她生嫌隙了,陈静也就是孩子脾气,有时候做事顾头不顾尾而已,可对她们的心,就是亲姐妹也不过如此。所以,下午下班后,她就上市场买了一兜苹果给陈家送去,心想过两天拿到包,也给她和陈阿姨送两个,钱算她账上。
    谁知等她礼尚往来回来,番茄不见了。
    她以为是幺妹拿出去玩了,问她是不是忘记拿回来,拿哪儿去了
    可小丫头摇摇头,双手乖巧的背在身后,嘴唇可疑的红红的。她再问,她就坐写字台前乖乖写字。
    没想到,饭做好她说不吃,直到要睡了才直叫肚子不舒服。一说话,那小嘴巴里呼出来的都是一股似曾相识的未成熟的番茄味,她一惊“你把番茄吃啦”
    幺妹眼神闪烁,不敢与妈妈对视,最后还害羞的低下了头,“嗯。”
    黄柔大惊,未成熟的西红柿可是有毒的她记得她们胡同以前有个男娃娃就是吃了青黄色的番茄又拉又吐,送地坛医院洗胃输液,折腾得住了一个星期的院。
    可幺妹是小地精啊,她有灵力护体,这么大量有毒的东西吃进去她的症状也没别人重,洗胃输液不至于,只不过有点恶心而已,多喝点水多尿几次,睡一觉也就没症状了。
    但从此以后,她就留下了后遗症坚决的,笃定的认为番茄就是又苦又涩的,还有股怪味的东西。鬼知道她先吃了个绿的,又吃了两个黄的,馋嘴的小地精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要不是因为知道很贵很难得,她真想悄悄扔掉
    但妈妈挣钱多不容易呀,她不能浪费粮食,更不能浪费静静阿姨一片好心。从此,忍着恶心吃下三个生番茄的小地精,即使后来陈静家有熟透的红通通的,她也心有余悸,不吃就是不吃。
    “小丫头,为小馋嘴付出代价了吧”
    幺妹热得迷迷糊糊,也没听见妈妈说什么,她在梦里可快活,发现可了不得的东西啦
    睡到半夜,黄柔把她刨出来,抱出去院里尿尿。被寒气一吹,小地精一个激灵醒过来,紧紧窝妈妈怀里。
    “妈妈。”
    “嗯,赶紧尿,别着凉了。”
    别人家五岁的孩子基本不用起夜,能睡整觉了,可幺妹因为吃得多喝得多,每天晚上睡觉前还要吃宵夜,灌一大杯蜂蜜水,她那小肚子哪里装得下这么多东西
    即使妈妈不叫她,她自个儿也会被尿憋醒的。
    “妈妈,我们把东西藏在河里吧。”
    “嗯,什么”黄柔一愣。
    幺妹把嘴巴凑她耳朵跟,小声小气的说“妈妈我们把包包藏在河里叭。”
    黄柔笑了,“河里有水啊,怎么能藏东西”本来,她是主张藏山上的,可山上没有什么洞穴,光天化日放外面的东西,那可就不是她们的了。
    “没有水。”幺妹揉着眼睛,她做梦啦。
    在梦里,她进了一个黑漆漆的洞洞,那里面又温暖,又湿润,不远处还能看见许许多多的小彩鱼而那个洞,就在河里。
    黄柔一顿,现在是农历冬月,不在蓄水期,河里好像真的是空的
    “你确定”
    “真哒妈妈,我们可以在洞洞里藏许许多多东西,谁也找不着哒”她可是小地精,梦醒以后,她能明显感觉到有股神秘的力量在召唤她,那就是河洞
    黄柔看她煞有介事的模样,联想到她的“地精”身份,赶紧跑回屋里,把本来也没怎么睡着的婆婆叫醒,“娘,娘,咱们有地方藏东西了。”
    崔老太精神一抖擞,“真的哪儿”
    待听说是藏河里,她也是一样的不信,冬天河里虽然没蓄水,可还是有一股涓涓细流,哪儿藏得住
    “是真哒奶奶,河底下有个洞洞,很大的洞洞,还能看见小彩鱼哟。”
    老太太被她一会儿“洞洞”一会儿“小彩鱼”的绕晕了,小七妹不是在刘惠那儿睡着嘛,怎么在洞里还能看见她可她来不及多想了,幺妹已经拽住她的手,闹着往身上套袄子。
    以前崔家人的袄子都是陈年棉絮里卸下来的旧棉花,汗津津黑漆漆的不说,还不保暖。可自从手里有钱了,有赵红梅的关系,她们在入冬前就买到了几十斤棉花,盘出好几床大棉絮,还一人给做了一身棉花袄子。
    林巧针还给孩子们每人做了一双棉花靴子,小脚丫放进去,暖融融的
    穿得暖暖的,雪早已经停了,虽然冷得牙齿打颤,可祖孙仨的心都是“砰砰砰”的,老太太激动得脸都红了。
    黄柔比她更激动,因为她清楚的记得那张藏宝图,不止记得清清楚楚,都刻心里了邱老寿星的嫁妆就是在河底
    嫌幺妹踉踉跄跄走得慢,她把孩子直接背背上,跟着婆婆,悄无声息的出了村子,顺着村口小路往下。下过雪的地面特别滑,可她们一个牵着一个,居然一跤也没摔。
    河里确实还流着一股细细的水流,只有成年男人手臂那么粗,冲在石头上还有“哗啦啦”的声音。幺妹蹬蹬腿,下地,踩在细细软软的沙子上,集中精力感受。
    她顺着梦里情景,现在原地转了两圈,很快,指着靠近坝头的左侧面,“在那儿。”
    婆媳俩赶紧过去,可横看竖看,那也是一片寻常的沙子地,没有什么洞啊。崔老太有点失望,她也知道过度迷信幺妹不对,可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啊。
    黄柔却心头一跳,这不就是藏宝图定位的地方吗
    幺妹“哒哒哒”跑过去,在靠近坝梗的墙壁上发现一块巨大的红沙石,上头光滑平整,什么也没有。
    红沙石是石兰省最常见的石头,因为它软,耐不住风吹日晒雨淋,一块完整无缺的红沙石用不了几年就会被侵蚀得坑坑洼洼,像这么平整光滑的倒是少见。
    那通红的色泽,仿佛熟透的西红柿,在月光下散发出炫目的光环。
    幺妹”咕唧”咽了一声口水,没忍住舔了一口。这么好的石头,她喜欢而且,舔起来甜甜的,是甜甜土
    黄柔快被吓死了,这孩子居然大半夜的舔石头莫非得了异食癖
    然而,没等她捞过闺女,下一秒,巨大的红沙石忽然“咕噜咕噜”转动起来,很快,一个黑乎乎的能容下两三个人同时进出的大洞出现在眼前。
    崔家三个女人同时揉眼睛,她们是不是眼花了还是梦魇了崔老太每天从河边过,村里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在河里洗衣服洗菜,每天从她们脚下这个位置过的人数,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怎么大家都没发现这个洞
    洞口黑漆漆的,隐约能感觉到里头散发出来的暖气,跟外头的天寒地冻截然不同,也不知道里头有啥。
    对于未知的东西,成年人更多的是惧怕,而孩子,那就是好奇
    “奶奶妈妈我们进去看看叭。”话音方落她就一马当先进去了,黄柔和崔老太吓得眼睛一闭,忙跟上去,一人牵着她一只手。
    跟梦里一样,洞口进去是黑漆漆一片,幺妹凭着小地精的直觉,拽着,引着她们,慢慢的,试探性的往前走当然,她们也分不清是往前走,还是往深处走,只感觉浑身都在冒汗。
    不知道是人在高度紧张下都会出汗,还是洞里温度异常,反正她们觉着特别热,非常热
    就跟夏天最热那几天一样,棉袄子下捂出一身汗。可奇异的是,洞里的空气一点儿也不闷,空气有种说不出的清香。崔老太有点先天性的哮喘,小时候底子差,发过几次,最严重的时候喘不上气,胸口憋闷到能立马窒息的程度,长大后身体好多了,基本没复发过了。这两年年纪大了,天气一热,或者一冷,或者感冒,她都得喘十天半个月的,所以,她这样的老哮喘对空气含氧度是非常敏感的。
    “这儿的空气闻起来怪舒服的,我这胸口它忽然就不闷了。”她忍不住道,整个洞里都是她“嗡嗡嗡的回声。
    终于,有了人声,黄柔心头的弦也松了两分,“娘你这会儿不难过吧”
    “不难,还怪舒服。”
    “舒服奶奶就多吸几口呗”
    两个大人一乐,气氛松快不少,她们的脚步却越来越快前方有一个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的口子
    也就半分钟,她们发现,眼前的“口子”不是出口,它像一道玻璃窗,她们在里头,透过它能看见外头碧绿碧绿的水,清脆的扭着腰肢的水草,偶尔游过的草鱼大虾,一群群结伴而行的彩色的鱼,看样子也就小孩巴掌大,有红的,黄的,蓝的,彩色的,尾巴也是奇形怪状的,有小伞一样的,小裙子一样的,还有剑一样的
    崔老太“哎哟”一声,当场一屁股坐地下了。
    吓得
    她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么多奇形怪状的鱼,这些鱼在她眼里不是鱼,应该是妖精才对这么漂亮这么稀奇,她觉着自己一定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奶奶你别怕,这些小彩鱼都是乖乖鱼哦,她们不会咬人哒”
    崔老太嘴角抽搐“”我能不怕嘛
    倒是黄柔反应得快些,因为这些画面她已经听幺妹形容过不止一次了,自从去年落水后,那几天她一直在说,后来捡到河蚌的时候也说过,可她从来不信。以为是她自个儿编故事,入戏太深。
    可现在,活生生的,她曾描述过的所有东西,所有景象都出现在她眼前,黄柔整个人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她的闺女,怕不是简单的小地精哟。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月,老胡会努力加更,不止周末,平时也会不定期日万争取每天都日万,失败的话当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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