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从他身后响起,男人停在他背后,俯身用手中冰凉的折扇碰了碰他的下巴。玄松木的扇头带着一点力气,让他偏头往后看,仰头就是顾斐音带着笑意的眼。

    “我还以为,按阿宁你这样小的胆子,会因为这屋子里的血腥味不敢来此。”顾斐音显然已经看到了放在桌边的人头匣子,赞叹道,“鲛人杀人丝毫不逊于冰蜉蝣,这次事情办得很干净漂亮。”

    宁时亭垂下眼,眼睫微闭,显得安静恬美,“王爷过誉。”

    顾斐音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你七岁时第一次杀人,回头吓得做了五六天的噩梦,每天都要我哄着才能睡着。那时候你”

    他称赞现在的他,又在怀念过去的他。

    宁时亭平静地说“臣是在变的,王爷也是在变的。”

    “倒是如此。”

    顾斐音凝视着他的眼睛,片刻后才松开手。“如今的你也并没有什么不好,虽然近来不怎么乖,长了点脾气。”

    宁时亭反问“臣不能这样吗”

    他照旧很平静,清透的眼中什么都没有,仰起脸时,如果不是笑着的,如果不垂下他那双漂亮的眼,那么宁时亭的样貌其实可以称得上是“冷”。

    冷淡与骄矜,北海鲛人生来具有的特质,只是此前一直被宁时亭掩藏起来对外。对上顾斐音的时候,宁时亭永远是一只听话的狗。

    顾斐音这次被他问得一愣,随后又笑了起来“可以,你当然可以。”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宁时亭,眼里竟然浮现出了一丝隐约的兴奋“我的人当然可以,阿宁。”

    宁时亭收回视线“亭知道了。”

    他没有注意到,顾斐音打量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不可控。

    “你沐浴了过来的”顾斐音问道。

    鲛人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香,还有搀着水汽的热度,眼尾照旧带着一弄。长长的银发半干,凌乱湿润的痕迹显得整个人脆弱柔软,轻轻一捏就可以捏碎。

    他甚至能看出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和一件外袍,宁时亭的领口因为匆忙系得不太紧,细腻的肌肤和骨骼的痕迹透出,纤细而美丽。

    宁时亭有些迟疑,他感觉到了顾斐音身上某种气息的变化,这种变化他自己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他熟悉。

    那是欲望,他这么久以来,看过顾斐音对于所有其他人的欲望,但这是第一次,这么直接明显地在他面前表现了出来。

    顾斐音忽而俯身下来,扳过他的肩膀让他面对他。

    宁时亭的声音有一点微微的变调“王爷”

    顾斐音的手顺着他的大氅探入,在温暖的毛皮中找到了他的袖口。他低声问“手套戴了吗”

    这个问题不用问,他已经碰到了宁时亭腕口系住的织物,是那双粗糙的手套。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鲛人偏低的体温、细腻的肌肤是这样清晰,单单扣住手腕的触感,就已经能让世间任何一个男人发疯。

    宁时亭压着脊骨深处的发抖,努力稳住声音“王,王爷”

    “怎么之前我没教过你,可是怎么用手,你应该不需要人教吧”顾斐音压低声音问,“我的乖阿宁”

    恐惧、厌恶、恶心的感觉涌上,压得宁时亭喘不过气来,正是他梦里的感觉。宁时亭努力想要忘掉这种感觉,但是一切都在提醒他这种情绪是刻在他的整个人生中的,从五岁的时候开始,从上辈子开始,没有终结。

    躲不了,也逃不掉。

    宁时亭的声音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发抖“臣,受了伤,遍肤裂口,王爷这样按着我的手可能会渗血。”

    “没有关系,冬日的衣裳够厚。就算是有毒,阿宁,我又何曾嫌弃过你”顾斐音的声音异常温柔,听起来却仿佛是地狱的森罗恶语,“我的乖阿宁,你是不会呢,还是不愿呢”

    宁时亭手指动了动,僵硬无言。

    就在气氛即将凝固的那一刹那,宁时亭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宁时亭”

    是顾听霜的声音。

    宁时亭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紧跟着的第二声迅速让他意识到了现实。顾听霜的声音由内而外靠近,连续叫了两次他的名字,声音中带着按捺不住的恶劣和不耐烦“我要你帮我找的黄鹓雏到底有还是没有你是个死人吗还不快出来”

    这声音迅速打破了室内的气氛,顾斐音猛然起身退开几步,怒不可遏地对门外的侍卫低吼“谁外边是谁”

    侍卫连滚带爬地跪进来,连连磕头“王爷,是小殿下,是小殿下闯进来了,我们不敢拦。小殿下说公子答应给找的神鸟还没来,大发脾气,在外边已经用鞭子抽晕了好多人呢。”

    话到这里,外边又是一声“还不滚出来,我就进来了”

    少年人的声音散漫轻松,仿佛真的是什么游手好闲的二世祖,但其中隐约的怒火和勃发的敌意,只有宁时亭才听得出来。

    “废物,拦住他”顾斐音皱起眉,话语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到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兴致,挥了挥手让宁时亭站起来“你去吧,以后莫再让那个废人起肖到我面前。”

    宁时亭站起身,顾斐音却还隔着衣衫扣着他的手腕不放,眼神中的意味闪烁不明“这次就先放过你,回头,你也该学学这些东西了。”

    宁时亭低声说“是,王爷。”

    “回去休息吧,明日我就回王城了,这边的折子怎么写,你知道轻重。”顾斐音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不要再玩什么别的小把戏,阿宁。”

    宁时亭还是说“是。”

    他走出正院时,方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拐过墙角,他看见坐着轮椅的少年等在小道尽头,两只手揣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小狼蹲在他身边。

    看见他出来,顾听霜歪了歪头,小狼也跟着歪了歪头。

    宁时亭说“谢殿下救臣于水火之中。”

    顾听霜本来还想习惯性地出言讽刺他几句,但是莫名其妙地又闭嘴了。

    他看见了宁时亭的样子,显然是刚洗完澡出来,头发半干,衣服也还是随随便便地穿着,不由得有点恼意。

    这麻烦还不是他自找的谁叫他穿成这样来见他爹

    如果不是小狼追着侍卫从西边院落咬到东边香阁,顾听霜被惊动了过来,宁时亭还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应付过去。

    他耳力好,所以什么都听见了,听见了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鲛人隐忍又节节败退的抵抗,那种抵抗脆弱得像是一片羽毛,可怜又可笑。衣料摩擦、烛火跳动

    他想象着那个画面,发觉想不出来。

    可如果画面的主人公换成他,又好像什么都想出来了。

    顾听霜较着一股劲,抬起下巴问他“想好了没啊你,宁时亭,像我这么好的主上不多见,不是所有人都能多管闲事,出手替别人的人解围的。”

    宁时亭低下头笑。过了一会儿,才想出怎么回答他似的,小声说“那要看殿下的鸡汤煮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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